许槐见他爹莫名其妙叫他，心知有异，方探寻地俯身看他爹，颈上便挨了一下，扑在他爹怀里晕了过去。
“...你别下重手。”许子泱被压到伤口，大大方方地倒吸了口气又哭笑不得地搂着许槐抱怨了声。孔庆一光着膀子呵呵笑，倒有些从容赴死的坦然：“总得做到位嘛，许哥儿。”
“夏小兄弟，”许子泱又放下许槐，转向林与卓正色道：“夏小兄弟，此举自私，但许某并非蓄意邀你涉险...小槐是我们四人云游路上从野狗嘴里抢来的孩子，从小没少吃苦头，多年跟着我们漂泊也免不了担惊受怕，不能不说命薄。我们虽不过相识一场，此刻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此去凶多吉少，许某实不忍小槐有恙...只求不论我们之中的谁活下来，都请帮我把小槐带出去。”
言毕他竟跪了下来，支着不稳的身子向林与卓拜了一拜。林与卓皱眉，刚要扶他，孔庆一竟也对着许子泱跪了下来。
“孔某不识礼数，早些年漂泊在外没少挨白眼，是许哥儿不嫌我，护我，接纳我。多年来承蒙照顾。”他重重地磕了头，又朝着林与卓一拜：“许哥儿是顶好的人，还请夏小兄弟照顾好小槐。”
林与卓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对待，手足无措地挨个拉他们，奈何身子单薄愣是没拉起，只得先把话应下。
“许兄不便攀爬，且与大妖交过手，那便由许兄任引开大妖一职。至于孔兄，还是劳烦孔兄带我一同上那崖，但凡任何一方还在，便还有机会。这雨混淆了那妖的视听，不知何时便停了，还是尽快动身的好。”
孔庆一应了，站起身也把许子涣搀了起来。
“许兄，”林与卓望着雨水淅沥的草地，用手指了七丈开外的一块孤单的红岩。“若有差池，往那个方向跑便是，不会殃及小槐的。”
许子涣点头，撕下烘干的、被拉扯成条的破烂衣衫，咬牙一圈圈地缠紧了手臂便向两人作别。
“许兄。”林与卓唤道。
许子泱回头看他：“何事？”
“还是由你亲自把小槐带出去吧。”
许子泱一顿，笑着作揖道声“是”。
岩壁虽湿滑，但踩着先前凿出的凹口，两人倒也拉拉扯扯地攀了五丈，已经能大致看到洞穴延伸出的岩壁了。林与卓借着孔庆一的拉拽悬挂着向远处看，到了这个高度林与卓大致判断出这个被天雷劈出的坑洞极其不规整，上窄下宽，底部未见明显层理结构，许是常年经雨水溶蚀，部分地区生有峰林。许子泱将那妖引开已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可正是由于峰林的阻挡，林与卓看不见那边的动静，只得一边向上攀着一边留意是否有大妖的身影。
再往上挪了一尺，一口气爬了这么高，孔庆一实在是累了，又不敢有一丝懈怠，指头紧紧抠着岩壁长长地喘了口气，继而又咬着牙向上挪。紧随着他的林与卓虽也吃力，但被孔庆一分去了大半的体重，倒也没那么艰难，只是越向上，岩壁上留下的血指印越明显，深深印入岩土里又渐渐被雨水刷了去。
林与卓不忍看，只一转头，就看见了峰林后飞出的白影。
那妖还是人的面容，只不过附体的翎羽左右延展着，竟是一双翅膀，却是断翅，因而飞得不稳，如风中飘荡的纸鸢般透露出几分摇摇欲坠的神色。
“来了。”林与卓小声道。
孔庆一也回头，虽早有预料，但听到这声“来了”仍是恍惚，但不过一弹指就回神。那妖回来了对他来说有两个意思：一是许哥儿没了，二是他的使命也差不多完成了。
“夏小兄弟，”他说，语气悲伤而铿锵。“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许哥儿信你…孔某便也信你。”
只消一下他便用匕首割了绳子，血肉模糊的五指抓了林与卓的腕，大喝一声将他往顶上的凸岩甩去。
那妖闻声而至，喉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吼叫，带血的利爪越发骇人。
“狗杂种！”孔庆一仍悬在崖上，逗狗似的朝那妖大喊，夹杂着坊间也听不到的粗话，甚至嗬嗬笑起来。那妖护巢心切又不明就里，歪歪斜斜振翅向着孔庆一冲来。
随着大妖渐近，孔庆一飞身一跃紧紧地缠住了他。大妖的残翅带他一人已勉强，此刻承受了两人的重量更是成了无用饰品，挣扎着抖落了好些翎羽仍是阻止不了两人翻滚着下坠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莫负他！”孔庆一拼尽全力大吼。
大妖的爪由后而前抓穿了孔庆一的背，撕扯掉的巴掌大的皮肉藕断丝连地挂在身上，白骨被染成血色，依稀可见内脏跳动。但孔庆一仍大笑着，口吐血沫狠狠地嘲笑着怀里箍着的长翅膀的人面畜牲。那妖发了狂，真如野狗般撕咬孔庆一口鼻，孔庆一下半张脸皮被撕了个干净，却露着白森森的牙仍要叫嚣，又被鸟妖埋头咬住喉结连带着器官一口扯下，便瞪着眼，口里发着带血的气音再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