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林与卓敕始毖终，手持赤丹高举着，不敢靠近他半分。
“...妖丹。”名为郭千别的妖声音细如蚊吶，林与卓还是听清了，又问道：“有何用？”
郭千别皱眉，似乎觉得古怪。此地蛮烟瘴雾，人迹罕至，山体风云般变幻莫测，昨日是谷，今日为岭。当年他因了一股莫名的引力落入其中，委身于此不过二十余年，可沧海桑田对此处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间。这里连活物都少见，要不是前阵子雨下得凶山体破了个口子，他还是碰不上这些活人，但也正是如此，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避险之处。
经先前交手，郭千别只觉他们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修，即便自己自断一臂，凭那般修为也是伤不了他分毫的，方才自残以示诚意。但饶是周身灵力无法运转，他也觉察出眼前这人不仅没有丝毫修仙者的气息，又对这求仙问道之事知之甚少，怕只是误入的寻常人等。可他手握妖丹却无异样，恐怕...那妖被搞糊涂了，实在不知对方底细，只得谨言慎行。
“保，命。”郭千别磕磕巴巴答道。
保谁的命？林与卓暗自思忖。若是那妖的，妖丹应该在他体内才是，若是...
林与卓看了身旁的影子，忽然明了起来。
“可助长修为？”林与卓开口道。见郭千别不作答，林与卓厉声又问了一次。
“可。”郭千别抓着少了半截的断肢，不情不愿缓缓道。“对妖，可。对人，无用。”
林与卓方听他说可，眼睛都亮了，但见他又补充了句，霎时失望起来。但他心有不甘，明知他看不见仍指了空中悬的人形。“他是何人？”
那妖对着那个方向微微仰头，嘴唇动了动，半晌轻声道：“主上。”
“是人是妖？”
“一，缕...残魂。”
林与卓才知此人已身死，原是魂魄不全才凭着这丹吊着，原来要紧的不是这丹，而是飘着的这魂。林与卓顿了顿，想这妖倒是忠心护主，便道：“既已身死，为何不早日投胎？”
因为有太多东西要说，郭千别支吾了半天反倒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吐出简明二字：“不能。”
“如何能救？”
“以，以丹养魄。以...肉，载魂。”郭千别说得太过粗浅破碎，林与卓猜测大抵是除了这妖丹外还需要有一具血肉之躯盛着这魂的意思。
“你杀我同伴四人。这丹，我不能还你。”林与卓直言道。
郭千别无眼的脸一凛，五指抠抓进肉里，有气无力道：“只求，自保。”
“孙甲无意伤你，无故身死。谢添为友报仇，许涣、孔庆一所行皆为大义。你求自保，我们呢？！”
林与卓字字铿锵，但郭千别直面着他毫无愧色，只是机械般又重复了句：“只求，自保。”
灰衣少年不语，心知妖人除可口吐人言外与禽兽无异，便不与其争论。只是想到许子泱所言，这妖虽有所忌惮，但实力不可小觑。虽许涣等人有恩于他，但这妖人无心悔过，凭林与卓一人之力无法杀了郭千别告慰四人在天之灵。纵使能使计离开此地，待到林与卓同许槐寻得人前来诛妖，他也不一定还在此地。且不说许槐自此无依无靠，林与卓也是自身难保，又如何寻得人？林与卓此行为景陵而来，不料出此事故，倘若有命出去，待到景陵众人恐早已作鸟兽散。再说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杀了这妖许槐也仍旧孑然一身，杀了这妖，他的前程也仍旧毁于一旦。林与卓再细想，竟觉确实是孙甲等人扰人安宁再先...
他暗骂两句用空着的那手猛抽了自己一巴掌，郭千别觉有异动正要上前，又被林与卓喝止。林与卓被扇得半天没动静，舌头顶了顶左颊咽下满口腥咸。思来想去，心觉反正自己从小便被檀林老头戳着眉骨道无仙缘，此番前往景陵也不过碰运气，若是有别的门路可走，对他这光脚的人来说总归不是坏事。再说人死不能复生，让这妖为己所用方为上举，便问道：“听闻妖族生来便懂异术，可为凡人操纵？”
那妖原以为这怪人还要同自己争辩，开口却是个这样的问题，心中疑惑，仍是规矩作答：“鲜有...成例，但，可。”
“如此，”林与卓道，“我不走，授我妖族异术。”
郭千别此生坎坷，阅人无数，但从未被这样骑在头上讨价还价过，只是那人所言闻所未闻，自己的断臂又血流如注，那妖恍惚中只觉得眼前这看不见的小人脑子有问题。
“授我妖术，既往不咎。”林与卓看他不动，以为他没听清，一字一句道。
妖丹被他拿捏着，郭千别也没了办法，只想先把妖丹骗回来再灭他口也不迟，便点头匆匆应下。
林与卓见他应得爽利，心中嗤笑一声又道：“可有稀罕宝贝？”
郭千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忍着断臂的痛楚已经逐渐麻木，颤声道：“无。”
林与卓犯了难，许槐因他没了爹，不知日后如何谋生，若是郭千别有什么值钱玩意可供他当了挨过些日子，也总比没有要强。可...
正犹豫着，忽的外头一阵轰响，连带着林与卓脚下的地也震颤起来，顶上碎石纷纷下落，郭千别见势张开羽翼扑了过来，林与卓疑心他要抢丹，张口便把丹含入口中。
谁知郭千别捂着因被生生扯开皮肉而断口不甚规整的臂，母鸟般用翅将一人一妖护在羽下，被血糊了的看着像蒙上一层假面的脸没什么表情，也并无其他动作。林与卓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那两个凹陷的眼窝，虽脚下不稳可眼前人不着片缕又让他无从下手，只得含着丹慢慢伏下身子直至震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