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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2 / 2)

这种发生在床帷闺阁之间的事有谁说得穿呢。林代甫见他盯着看,在柜台后说了声。市井免不了人多嘴杂,林与卓虽听了不少,但自小便不爱说长道短。那时候也不过十二,众人一面围看一面叽叽喳喳,林与卓远远地望着,只觉得邬秋娘那时候,真的被伤了心。

林与卓此刻感到的便是如同布匹被扯开的感觉。如果说他的身体先前是一匹由千丝万缕编织而成的锦缎,郭千别这一握,连最韧的丝线都要断。但这断又不似被最利的纺锤划过般断得干净,而是如邬秋娘的拉扯般,又如剥蛹抽丝,布匹先是最大限度地被拉伸,绷紧,而后终于承受不住张力绷断,线头软软地垂下去。

但这不是全部。断线般的无力感没持续多久,林与卓便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灌注着。力量来自手腕,但这种充盈的感觉却经由腹部发散至身体的每一处,沿着锦缎的编织纹路将交缠的丝线打散,又以一种迥异的方式将它们重新编织,直至断线也隐入其中。

“已,成。丹,已融入,你的...”郭千别似乎在寻找一个贴切的词,说话用力得不自觉点着头:“你的,血脉。”

不及林与卓咀嚼“已成”的意思,郭千别又抓着林与卓的手转过身朝着洞内唯一的光源走去。林与卓不知道他明明看不见,为何能如此精准的知道那缕残魂的方位。

“事已,至此。”地面本就难行,又落了好些碎石,郭千别浑然不觉般拉扯着林与卓朝前走,待两人都到了那魂跟前,又颇为恭敬地躬身一礼。“还请,担待。”

林与卓心想若如郭千别所说,他主上是靠这丹苟延残喘至今,如今这丹在自己体内,又已融入血脉,那他主上便只能靠自己才不至于魂飞魄散。这妖不拜自己,倒让他那个早死了的主上担待。

林与卓心觉受了天大的侮辱。

郭千别的底气倒是足了许多,连煞白的脸色都不至于到可怖的境地了。林与卓这才发现不知是不是妖本就与人有异,凭他的修为应是有些年岁了,除去老翁般的满头银丝,脸倒是清逸俊秀得,肩虽宽但看着总觉单薄,一览无余的窄腰有几撇血手印...林与卓又想到了孔庆一,终是有愧,垂下眼停止了打量。

“依你所言,我须连带纳入你主上的魂?”林与卓开口道。

难得可以不用嘴作答,郭千别点头。

林与卓想这丹虽是意外吞入,但见这妖如此主动助他融丹,疑心有诈,便冷笑道:“凭什么?”

他也是找准了郭千别的软肋——他不得不求助于林与卓,才大着胆子探问,又怕好声好气开口会被这妖随口编个谎糊弄过去,便佯装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郭千别本觉得先前林与卓提出拜师于他,此刻丹又被他吞了去,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你情我愿。可林与卓突如其来的一句凭什么,让他一愣。林与卓见他眉头皱起,表情像极了被相好的邻居方哥哥献宝似的送了破烂儿的陈姐姐,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无可奈何。只是陈姐姐是会破口大骂的,郭千别却一副家教极好的样子,只当劝诫稚子休要用尿和泥,虽有些许忍气吞声的意思,更多是装聋作哑,又拉上了林与卓的手,自顾自接过自己的话头:

“还请,忍耐。会痛。”

林与卓一阵无语,见自己说的话被他当放屁,心道好啊,这人竟也是有几分幼稚和无赖的,殊不知郭千别只是懒得多费口舌,见他手被自己抓着还濒死的鱼般扭动,皱眉道:“不融,便死。”

“不是融成了么,”林与卓辩道,“还是会死?”

“□□,凡胎。难,挨七日。”

“再者,”大妖补充道,“再者,若,不融。我便杀你。”

虽蛮不讲理了,但也因此真诚了许多。林与卓知他一心为主,又想不过一缕残魂,乘早完事他好出去找小槐,也就不再挣扎。

见他不动了,郭千别由紧握着林与卓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却仍旧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顶着那张平心而论除去双眼令人头皮发麻外并无威慑力的脸,极其刻意地摆出经过人为修饰的凶狠,吞吐道:“否则,玉石俱焚。”

这般反客为主的姿态让林与卓相当清楚孰为玉,孰为石。正暗自衔恨着,又因了交握的手姿势的转变,林与卓发现他也并不处处冷如寒泉,虽不易觉察,但手心是暖的。

郭千别自觉所言相当有效,也不管林与卓会如何在心里骂他,一言不发地借助两者之间的联结运转对方体内属于他的东西。

林与卓先是感到晕眩,如同周身血液与丹内蕴藏的力量一同被郭千别抽了去,但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眼睛也还好使,他看着郭千别的银发如被石子击碎的、漾出波纹的水面,缓缓飘散开来,而后他的目光缓缓向下,发现这妖先前磨破迟迟未愈的足尖也垂了下来,这才惊觉自己也如那魂一般浮在半空。

“请。”郭千别自在地悬着,话如轻袅袅散去的烟,只是林与卓此生从未有过这种不踏实地的感觉,颇为不适应,不及他琢磨“请”的意义,与他们同悬的那魂就如水中月,虚晃了下,而后属于发丝的部分藤蔓似的延伸出来绕上林与卓,原先如被轻风吹拂的衣袂也裂成若干缕,酒提子舀出的佳酿一般泼洒在少年面上。

林与卓下意识要闭眼,却并未切实地感受到些什么,再睁眼,对面人脸的轮廓渐渐淡了,而后是两臂、足够结实而有力的胸膛、扎紧的鞶革,最后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萦绕在林与卓周身,雾似的笼了他的视线,只闻郭千别又低声说了什么,将少年层层包裹的白絮先是停顿,而后猛地扎入他的身体!

“——唔!”

林与卓只觉自己像是张屠案上挂的整羊,由颈及下,皮被整个剥离,又觉得自己河中浮尸般不可避免地膨胀起来,只待到达某个临界点后便炸开。可事实不是这样,他踢蹬挣扎着,拼命把手从郭千别那儿往回抽,却被钳死了,他看到裸露的手仍是完好如初,没有膨胀,没有剥离,这更令他恐慌:一切都发生在他的体内,他甚至无法用肉眼观察整个进程。

“停下!”林与卓忍不住尖叫起来,他因晚熟而仍旧尖细的惨叫长久地在这个狭窄空间内激荡,扎进他皮肉的残魂像无数细小的木刺,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游动着钻向更深处。林与卓痛极,不受控制的那手不住抓挠郭千别的腕。纵使没什么力气,被本能驱使着,林与卓倒也连抓带咬生生啃下郭千别几块皮肉,但那妖像块木头,或是因运功进程不可被打断,或是他早痛得没感觉了,任凭林与卓把他乌色的手弄得淌血也不松。

“...停下!啊啊啊啊啊!停下啊!”林与卓叫哑了声,忽的感觉先前的不适感退潮般偃旗息鼓,洞内一时安静下来,仅余林与卓哑着嗓子大口呼吸的声音。但不过一弹指,先前的痛楚便死灰复燃般成倍地反扑过来。他的脊柱时而如有百只千足虫爬过,细短的触肢沿着后背游走,时而像海浪迭起,数丈高的巨浪涌动、覆灭,他的肉躯是岸边礁石,随着每次潮退被剜下一块肉来。林与卓心道比起忍受这般折磨,倒不如晕过去。但他偏比前半生历经的每个时刻都更为清醒,仿佛□□要他牢记每条脉络被铮断再重新编织的感觉。

洞内的光线随着魂同林与卓的融合渐渐暗了下去,待到完全消失,林与卓已觉去了半条命。他和郭千别猛地摔在地上,但经历了那般痛楚,林与卓只觉再摔十次都不及方才的万分之一。倒是郭千别,仰面躺倒着,缓缓吐出那口他憋了许久的气。没了光源林与卓只能听到他吐息的声音,不知此刻他是何表情。

“那丹,不单...充作容器,自身也,也在吞噬。”郭千别突然开口,先前杀了四个人都没此刻向林与卓解释这般气喘吁吁。“而,那魂,魂焰盛,极浊。丹可,调其浊气。然,不可,放任...二者纠缠,稍有闪失,必死。”

“方,融魂,且,调和,调和二者。你...”平淡的男声戛然而止,郭千别长久地沉默了,甚至连呼吸都渐渐弱了下去。若不是交握着的手仍传递着他还活着的温度,林与卓又要去探他鼻息了。

“...你,日后,需习此术。如今,我先,我先授于你。”言罢,林与卓只觉有一绺头发拂过手背,让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短暂的痒了会儿,想必是郭千别坐起来了。不知何时郭千别已经松了手,只是他们牵得太久了,久到那种指缝相互嵌套的感觉像是长在了林与卓手上。

林与卓躺着,一声不吭地听赤足踏在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心道大抵是对方心知自己不会轻易冒险,无甚后顾之忧,便暂且随了他去。那脚步声相较之前重了几分,且有些拖沓,林与卓只在花姨家落脚时,听过她家隔壁屠户家跛脚的老母亲有过这样的脚步声。若不是真的疲倦了,他不至于苍老、虚弱得这般快。

少年爬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形销骨立羸弱多病的身子在抗下了一番翻江倒海的疼后,竟感到一种饭饱酒足的酣畅。不知是常年食不果腹的吃了口馒头便易满足,疼得厉害了,一不疼便对这稀松平常的感觉倍感珍惜,还是这丹确确实实有脱胎换骨之效?

他当下管不得那么多,只记得许槐还在外面生死不明,先是寻得离他最近的岩壁,而后摸索着朝他记忆中的方向走。

洞中昼夜难辨黑白不分,林与卓先前没注意,待他觉得蹊跷,才大概算得他已在洞中绕了有个一刻钟的时辰了,想到他从入洞到寻着那丹,尽管同样磕磕绊绊,但也不过半刻钟,怎么...

不好。他骤然醒悟,想到先前那山崩,怕是把洞口给埋了。林与卓心中警铃大作,又回头挪了约莫五寸回到之前错过了好几次的地方,当时他就疑心这便是洞口,此刻又蹲下身用鼻尖贴着地面仔细嗅嗅,虽嗅觉不过尔尔,但血腥味确是格外清晰。孙甲先前在此处被贯喉而死,林与卓确信,这便是洞口了。然而塌下来的泥土岩石把这个本就不甚宽阔的口子堵得密不透风,经先前一事林与卓已知洞内空气流动性极差,怕是个死穴,应该只有这一个出处。

林与卓咬牙,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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