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词有如弦音般回响。忽就有一丝异样的感受在他无心的胸腔里游走流窜。他有些辨不清,那是什么。
他陪他坐了一夜。
夜凉下的露珠残雨濡湿了两人的衣衫和鬓发,晶亮晶亮。
翌日清晨,楚致尧回到家后,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像个游魂似的东游西走,不知目的。直到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箫声,沉蕴婉转,如泉叮咚,他才抬起头来,与那一袭青衫笑胜春风的人对视。
良久,一曲作罢,那人放下玉箫,目光似水,温柔地唤他:“阿尧。”
楚致尧总算回过神来,无谓的笑重新勾好,懒懒道:“哥,你是不是想说,年纪轻轻就学会夜不归宿,没个正行?好嘛好嘛,没下次,我改,我改好不好?”
哈哈打过之后,他又与青衣男子随意聊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才刚刚坐定,眼睛就又不由自主地移向窗外。此时天空澄碧,一览无遗。
今日,那个少年可还会在那处?万一他不去,他仍旧怕黑该如何?想着想着,楚致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移回了视线,对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狠拍了三下,心道:什么时候自己和大哥一样啰啰嗦嗦了?无关己的事不管,绝不引多余的麻烦上身,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么!所以啊,想什么想。
他自以为说通了自己,就高兴释怀地拿了个桌上的大橘子,玩儿似的剥了皮,一瓣一瓣向嘴里送。
然而自以为终归是自以为。
天一黑,楚致尧便又愣了神。思虑了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身形一闪,没入了黑夜里。
果然,少年依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形孤拔得仿佛翠竹。
他头枕着墙壁,双手轻轻搭在膝上。听到有渐近的脚步声,他的指节微蜷,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楚致尧手中幻出火光,他在他身前蹲下后,那火光便又化为一只只的火蝶,将他萦绕其中。
“瞧瞧,被我盯上了吧?”依旧是轻佻的开场白,楚致尧伸手捋了捋自己垂到胸前的发丝,续道,“看你也不像个落魄家族的子弟,做甚不回家?”
火光将少年浅色的瞳眸映得深邃幽微,那里少了一分倥偬淡漠,却多了一分柔和信任。他不置一词,却轻轻摇了摇头。
楚致尧笑:“不想说啊?那算了,总蹲在别人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站直了身子,耐心瞧着少年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还是随着他站直了身子。
虽然一路上楚致尧也后悔过一阵,暗骂了自己无数次多管闲事,但脚上的步子却没有停歇。寻寻觅觅折折弯弯间,身后那道步伐一直稳稳当当,不急不躁地跟着。
穿过了一片看似无甚人迹的小林子,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拍那熟悉的紫藤花木,眸色亮了亮后走过去拨开遮掩入口的紫藤花枝,闪身走了进去。
当少年一同跟了进来时,当即就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
原来他们折折弯弯间,竟已不知不觉登了半山之高。
此处山崖有一个不窄不宽的平台,正正够将谷底之景惬意地收入眼中。
漫天的星辰,漫谷的流萤,交交叠叠缱绻着迎向天涯,不分彼此,不辨虚实。
目所触及之地,黑暗再也无处遁形。
先前楚致尧幻在少年周身的火蝶亦渐渐化作流光的星子,一点一点消逝在风吹即动的盛景里。
缓缓地,少年伸出手来,像是要把这辰星流萤一寸一寸地摩挲一遍。
楚致尧微微有些满足看地着他极致完美的侧颜,恍然间竟是发觉,他瞳色虽浅,眸却很深,仿佛沉郁的深海,无尽的澄空。
若是越过那淡漠的神态,倒还真是……容易让人沉沦啊。唉,这世间怎么又多了一个惑世的美人胚子呢。
今夜,晚风虽柔,风势却有点大,吹在人耳边嗡嗡的,以至于某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楚致尧压根没听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