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四周，交交错错着一条条的红色丝线，每一条红色丝线上都悬着一枚铜钱。而每当一枚铜钱从红线上坠落的时候，他的命魂亦随之削弱一分。
终于，慕白抬起了头，将那张惑人心魂的面庞显露在阳光之下，绝美、森冷、凉薄到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照在他身上的并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凄寒的月光。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有的神色。
而在阵外不远处，绝然而立的钟离月亦是面无表情，漠然地要超脱凡尘。
慕白倏地勾了一下唇角，依旧没什么温度道：“大人，很喜欢哥哥对吧？”
钟离月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
慕白不甚在意，只自顾自地继续道：“当初为了哥哥的一句话，不惜动极伤身体的六芒星阵来救我，而今亦是为了保护他，不遗余力地要杀我，大人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矛盾？”
钟离月微动了一下眼眸，终于淡声道：“那是因为我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志。”
慕白知道他是在影射冥罂蛊的事，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
良久，钟离月像是思考了些什么，缓缓转头看他道：“你若……”
“不需要。”慕白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当即沉声打断了他。无非就是回头是岸，即可饶尔性命之类云云，他慕白一点也不需要别人来垂怜施舍。
慕白眯了眯眼眸，似笑非笑，却异常认真道：“今日我敢自投罗网，就是想用我的命，去证明一些事情。”
……
楚致尧在大街上不停地寻找着。
对某个人强烈的感情几乎已消失为零，但取而代之的，并不是心神归于宁静，而是一种令人很难受的，空落落的感觉。这种空落落在他体内化作冷冽的寒风，呼啸地来回拉扯着，使得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痛意。
“卖糖葫芦嘞！”
蓦地，一声叫卖在清晨还没有什么人的大街上漾开。
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凑到楚致尧跟前，笑着问他：“公子要吃糖葫芦么？如果不吃那给家里媳妇儿带一个也成啊！”
楚致尧定定地看着那些红艳艳的糖葫芦串……
明明，应该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为什么记忆模糊成了这个样子？他默了很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楚致尧径自绕过那个小贩后便不再看他，而紧接着，他又再一次见到了那家十里飘香的酒肆，这时的酒肆才刚刚开门，人只有零星的几个……
“只要是哥哥买的，我都喜欢。”
“哥哥不想尝尝么？”
“慕白也觉得很好闻。”
……
那些轻轻的，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过之后，亦逐渐变得渺远了。
楚致尧手指微蜷了一下。这种无力之感，还真是像极了他记忆流失的时候啊，他可真是，厌恶透了这种感觉。
楚致尧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迈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郊。当他终于再见到那一抹玄色的身影后，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非情，非爱，却依旧空落。
那边的慕白与钟离月自然也看见了楚致尧，前者欣喜之色难掩，后者则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再然后就黯然了下来。
楚致尧一顿之后，随即加快了脚步。却说在他抵达灭魂阵的前一刻，变故突然发生了。
阵中的慕白忽然双手结印，势头之强甚至连钟离月与楚致尧都没反应过来，当即就被定身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慕白释放出了自己最后一缕魂魄。那缕魂魄缓缓踏出了阵外，走向楚致尧。
他走得极慢，仿佛每迈一步，都像是经过了慎重的抉择。而那些阵法中的红线上，仅仅只剩最后一枚铜钱了。
那枚铜钱悠悠而坠，划擦红线的声响格外清晰。
最后，慕白站定在楚致尧身前。他不再伪装，也不再冷酷，只是对他纯粹地笑着，然后伸出手来想再碰一碰他的脸颊。可惜魂无实体，他怎么也触碰不到。
慕白最终还是无奈放下了手，想了一阵倏而释然道：“哥哥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已经开心地不得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