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穆尘被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握成了拳，面上却仍作平静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楚致尧轻轻一笑：“你不是一心想帮着他么？告诉我是谁，我替他……报仇。”
穆尘微怔，心里只将报仇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着，看他的眼光也越发怪异。良久，他才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手，轻哼了一声，有些嘲讽意味道：“报仇？原来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啊？真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过了这么多年。”
楚致尧眯了眯眼眸，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最错的人……活得恣意潇洒，最对的人……却一声不响地……背负了那么多痛苦，楚二公子……不觉得可笑吗？”
“妙清君是明白人，又何必对着我讲糊涂话呢？”他有些好笑地道。
穆尘微微扬起些头来，身体已因为隐忍的怒意而绷得笔直了，他沉下嗓音道：“那楚二公子……也没必要讲……糊涂话吧？你今次来找我……难道不就是……猜到了真相……来让我证实的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致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却仅仅只有一瞬，稍纵即逝，仿佛落入汪洋的一滴水珠，连给人察觉涟漪的机会都不曾有。
楚致尧缓缓站起身子，旋笑道：“多谢妙清君解我心中疑惑，如此，我便告辞了。”
就……这样？穆尘愣了一下，瞠着眼睛看着青年从容的背影。忽然，他心头涌上些许不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猛地起身道：“大人……可有告诉过你……寻尘剑的事？”
楚致尧的脚步突然一顿，他先微微偏过些头来，像是犹疑了一下，然后才完全转过身子与穆尘对视，不确定道：“寻尘？我爹的佩剑寻尘？钟离知道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
穆尘冷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为了你……才留下的那柄剑，那柄……会残蚀他修为的剑。”
楚致尧不置一词，眸中还映着他苍白隐怒的面庞，脑中却是一闪而过些许画面，都是往昔月圆之夜，钟离月修为流失的样子。
他如果曾经真的为寻尘剑气所伤，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毁剑，方可除去剑气。可现在看来，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忍着病痛将当年他弄丢在转魄殿上的寻尘保留了下来？
等等……
剑？
楚致尧下意识按了按被她藏在袖中的神剑惊蛰。
“它会替我保护你的。”
当日钟离月赠他剑时所说的话有不由自主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缓缓地，他放下了手，依旧礼貌性地对着穆尘颔首浅笑道：“多谢妙清君提醒。”语罢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穆尘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无力地坐了回去，有些失神。
风微冷，铅灰色的长空下，拂叶之声凌厉。
楚致尧缓缓走在凤仪城的幽径之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停下来倚到一棵树上休息。
楚致尧眸光忽地微动了一下，然后将手伸进了袖中。纤长的玉指在冰寒的剑柄上顿了一下，而后又握住细细摩挲了一阵后，便将它一点一点地向外抽。
从镶蓝玉的银质剑柄，到雪亮如镜的剑身，就这样一点一点显露在空气中。
剑身之上，映着楚致尧绝美的面庞，恍如水中月影，清亮却又朦胧。终于，他的动作顿住了，眉目微凝，盯向剑身上刚刚才露出的细小裂缝。
裂缝中，绯红的剑光若隐若现。
楚致尧将惊蛰完全抽出袖中，其间龙吟微微，犹似清铃。他指节轻动，抚上了那条细小的裂缝，水蓝与炎红的灵流同时泻出。
在寒冰与烈火的交淬之下，那条裂缝便开始加深蔓延，最后，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动，“惊蛰”剑身包括剑柄完全碎裂。
漂浮的碎片中，那绯红的透明的剑身以及暗红的血玉剑柄格外耀眼。
真的是寻尘剑！
楚致尧轻轻吸了一口气，唇角极短促地、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钟离月，我怎么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