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诚像是根本不在意对方回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一样，一句接着一句，仿佛早就预料到结果般用着陈述的语气问道：“少掌门今天是亲眼看见了吧？”
“……”
“之所以不出面是压根不想他留在这里，你想他知难而退，对吧？”
“……”
“是因为程飞那小子？”
钟离月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给了顾诚一个略迟一点的证实：“……他不能……成为第二个。”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不远处躺在床上的穆尘突然低喘了一声，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
顾诚蹙了蹙眉头，忙几步迈了回去查看情况。
钟离月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随后缓缓偏过些头来扫了穆尘一收回了目光，不禁启声道：“顾老，那我就先告辞了。”语罢终不再作停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百味草堂，把心底的钝痛连同愧疚一起抛到了身后。
顾诚觉得他今天真是要把后半辈子的气都一起叹完了，只得颇为无奈地走过去把仍在吱呀乱晃的门关上。
就在这时，他没注意到的是，穆尘的眼眸轻轻敛开了一道缝隙，那双沉蓝色的瞳里忽然产生了说不清的情绪。
钟离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精神似乎又恢复成之前有点恍惚的状态，连这本来就不算太大的雨是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有觉察，直到撞到了一个院子里的洒扫丫鬟……
那丫鬟好像格外地紧张，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道歉。
钟离月逐渐有了点意识，心中就忽然升起一种浓浓的、不详的预感。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皱眉道：“有人来找过我？”
丫鬟喏喏地点了点头，小声答他：“是，是长老。”
闻言，钟离月瞳孔骤缩，不好的念头瞬间闪过了脑海。
他迈步绕过丫鬟，“砰”地一声重重推开了房门……
小狐狸落熙儿果然不见了！
钟离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钟离烨会把小家伙丢去哪里，身体没有等待指令就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决定，他飞快地转过头要向外走去。
然而，大概连少年自己都没料到的是，他会因为这个不甚相熟的洒扫丫鬟的一句轻唤，就顿住了脚步。
“少掌门，您去哪儿……”丫鬟依旧在颤抖，声音还越来越小，“长老有句话叫我说，说……叫您，好自为之……”
传完了任务的她偷偷瞄着钟离月的背影，希望这个看起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己的少掌门能快点开口让她走。
可是丫鬟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少年一句毫不相关的问话：“通判塔里，若妖被判无罪，是会放生的吧？”
她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既像问人又像自问的问话。
而钟离月说完这一句，只感觉自己从骨子里都脱了力，从心里漫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只要一想到塔内那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他就是再怎么告诉自己小狐狸依旧危险重重，也没有办法迈出去一步了。
良久后，钟离月摇了摇头，总算说出了洒扫丫鬟
想要的那句话：“没什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有些机械地看着她面带喜色地离开，然后缓缓转过了身子，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一切的无奈、失望与丑恶都假象似的被阻隔在外，少年露出疲惫的表情，靠着房门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
要说起来，钟离大人的童年乃至少年时期过得都分外压抑，然而很多年后的他再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却是有那么些庆幸，因为如果没有这个转折点，他就不会想要去克服内心深处对黑暗的恐惧，也就不会遇到，那个注定要和他纠缠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