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出我那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的模样，问他：你觉得呢？
My princess.他用他流畅的英文回答我，随即我们都不说话了。我深吸一口气，就像是上游泳课时憋气那样，看着他掀起我的上衣，拽下我的裙子。我觉得在灯光下被迫看这些很难接受，于是想伸手把灯关上；但他一把把我手拍掉，说你要遵守我们的法则。我就这样看着他，后来的半小时我就不是我了。我遵守了他的法则。那年我十三岁。
3.斯什么来着症
我们的初中规矩还是很宽松的。因为我发现在我放学和X先生见面后再回家时，爸爸妈妈对我的表现一点都不惊讶。夏天的时候我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回到我的卧室或是洗手间，冬天因为衣服把脖子啊什么地方都给挡住了，我就没那么小心。
妈妈顶多会问一句：你怎么跑得这么快？我总嗫嚅地回答：下一次会注意的。对不起。
有时候，我也会在X先生正在对我抱怨时这样说。他抱怨从来不挑地点不挑时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尤其是他已经要掀开我的校服裙时，我很怀疑他虚长的那些年岁都到哪了。
他最近几年工作压力都很大，我就开始防备他掐我。他掐我和抱怨一样平常。我有一次寒假去他家住了整整一周，在他又和我因为某些事吵架时，我恶狠狠地说：要不是我妈妈死了，她是不会允许你碰我的！他不再说话，瞪着我，可能觉得和个小孩子吵架吵不起他的兴致，然后突然狠狠掐了我胳膊一下。
我就是那种他们嘴里说的很不自爱的人，有时候我也这么赞同，因为我犯的贱次数之多连我都恨不得抽我自己，而且大多数全是因为X先生。我心里明知我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因为他不会娶我、他没那么爱我，但我奇怪地喜欢他了。就是因为这种畸形如同绞杀榕树的藤蔓的爱，让我放不下手，让我一次次地去触摸因他而燃的火。即使手烧伤也全然不顾。
4.妈妈
我长大、妈妈死后，取代她抱我的人是X先生。
她是个温柔的妈妈，但她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当时我在学校吃午饭，舅舅给老师打电话，叫我不要回来了。我心里想的是快叫我讨厌的人死掉，但是下午回家，才发现死的是我最最喜欢的妈妈，是那个昨晚上说要偏心我一辈子的妈妈。
我在整个葬礼上都没有哭。因为心都被泪水淹坏了，哭就哭不出来了。当时爸爸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叫我觉得怪吓人的；后来他又当了我半年爸爸，就做了我后妈的新郎。看吧，我的原生家庭——心理学上好像是这么说的——就是这么混乱。但我固执地觉得这并不是X先生找上我的原因，但这可能是我喜欢上X先生的原因。
我并不爱他，就像他不爱我一样。他看待我、可能比养一只猫或狗还要低贱，可能就是一个他隐蔽的情人，而且一旦被发现就要蹲监狱的那种。我喜欢他纯粹是因为他找上了我，还有他一开始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和书卷气，我觉得很安心。
我们一开始一周也碰不了几次面，但在初三、我最忙的时候却见得最多，我差不多都要住进他家了。那个阿姨忙着照顾逐渐隆起的肚子，她嫌我回来的晚、吵得她睡不好觉。我也聪明地不和她正面对峙，回头和保姆说一声“我去朋友家住一阵”就没回去。放了学，我凭着记忆搭地铁跑到X先生的家门口，狠狠砸他门。他在门里应了一声，还以为是某个同学来拜访他了，急忙跑过来给我开门。隔着门链他看见我，脸上讨好的表情没了，先是发愣，再是和平常一样的口气说：进来吧。
我就先在他家住了一整周。那一周他接我上下学，我的同学问我他的身份时，我会模棱两可地说是邻居的哥哥，她们至多会感叹一句你哥哥真好。我没告诉过她们，她们眼中的哥哥对我好的代价是什么。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说是阿姨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可以再多玩一阵。
然后连中考的考场也是他送我去的。
5.苹果
初三下半学期我们的关系最差，当然，现在也很差。那一个学期我们竟然开了生理课，我第一次知道X先生原来是那种人。当时所有女生都红着脸，我的背后却全是冷汗，脸色都白了。
那天他接我放学时，手下意识搭在我的肩上。我一巴掌把他手扇开，他不理会，继续放上去，我又给扇下去。他侧过脸来，很诧异地看着我。我板着脸，抢在他前面走开。
回家后，防盗门重重地关上。他和刚才的我一样板着脸，问我要干什么。我不理他，把书包放回卧室后，自己端着碗去盛饭。他在厨房门口拦住我，问我又在犯什么病。我想呛他，但是词语贫瘠实在找不到什么恶毒的句子，最后骂了句“滚开”。一个端着饭碗还穿着校服的学生对你说滚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自然不害怕，抢过碗往旁边饭桌上一顿，倒是让我开始害怕。我开始不看他，假装他高我不好看，因为听大人说害怕什么就不要看，因为眼神会显露出你害怕。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僵持到我站得腿酸。我突然想哭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开。他不会跟过来，只是远远看着我哭。等到该写作业的点，他把我书包里的作业一本本全找出来，摊在他那张很大的办公桌上，我抹着眼泪去写作业，不时去戳他问不会的题，他装作我们没吵架的样子，很耐心地讲。
写完作业就已经十点了。我躺在那张行军床上，感觉到一只手伸到我睡衣下，一种被水包围的感觉攫住了我，我抽搐了一下，也重重吸了一次鼻子，喉咙里流过咸涩的泪水。那只手退了出去，在旁边床上的X先生说你在哭吗，我没回答。他也没再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在黑夜里伸出手附上我的腰，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第二天，老师问我精神为什么这么不好。我想起来之前看过的《素媛》，张了张嘴说出“老师”，她回头问我什么事；那一问，我的勇气全给吓跑了，我怕他们的口舌，我怕X先生会因此离开我，我想起他抱着我的感觉。我连忙镇定下来，说有个题不会。
这大概就是犯贱的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