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同学们都簇拥着方意生,问:“方意生,方意生,你的爸爸真的那么厉害吗?”
方意生点点头,说:“我妈妈是这么和我说的。”
“哦——”同学们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互相对视两眼,一哄而散。
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小孩儿们迫不及待地对八卦津津乐道起来。
“我听奶奶说,方意生他妈妈是做那个的。”
“做那个?做哪个?”
“就是皮、肉、生、意啦!”
“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啦,反正就是很不好啦!大家不要和方意生玩儿。”
“啊……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话,方意生不知道有多少个爸爸呢!”
“这又是什么道理?”
“就是……”
“你们在说什么?”方意生突然出现在走廊上。
同学们看着他,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方意生,方意生,你有几个爸爸呀?”
还没等方意生反应过来,他们就笑着跑开了。
方意生八岁那年,妈妈死了。她死于一种难以启齿的病症。四肢长满脓疮,声带严重损坏,病痛恶化到晚期时,整日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再到后来连话也说不大清楚了。
方意生那段时间死活不愿意去上学,就待在家里守着妈妈,听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声音跟他说:“要有希望,好好活着。”
他哭得很惨。想起很久以前学校布置过一篇作文,题目就叫“希望”,他中规中矩地堆砌了很多平时摘抄的好词好句上去,再加了一点正能量的素材故事,不出所料地拿了高分……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不明白“希望”是什么了,他觉得这个词离他好远,闪着光,像星星一样,碰不着。
那是一个深夜,方意生哭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盹,妈妈就静悄悄地去了。没有告别,天上却已有一颗星熄灭。
方妈妈下葬的时候,筒子楼里的每个人都出了一份力。哪怕是平日里对方妈妈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的梁阿婆在送葬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苦啊,苦啊。”
方妈妈是方意生亲自背进棺材里的,尽管他小小的,大人们都要帮忙,他却固执地一定要自己来。
他觉得妈妈好轻,多半是病久了瘦的,但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就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二十一克灵魂的说法。
轻了的那么多重量里,会有二十一克是他妈妈灵魂的重量吗?
在方意生成为孤儿的一个星期以后,筒子楼下来了一辆自带狂霸拽气场的黑色太阳能豪车,二话不说接走了开始吃百家饭的方意生。
方意生惊恐地看着坐在后座里戴着墨镜一声不吭的男人,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良久后启唇说了第一句话。
“去医院。”
方意生本以为那是对自己说的,却没想到是对司机说的。他们就这么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市里最豪华的大医院,路上方意生不止一次闻到了男人身上有一股清淡的松香味儿。
在那家大医院里,男人的保镖带着方意生进了抽血处。一路经过了很多科室,方意生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当初妈妈能来就好了。
针扎进肉里的时候,方意生没有叫。确实很疼,但是也还好。
白大褂的医生取了血就进了里间,不出十分钟,便拿着一份报告出来,交给了那个身上有松香的男人。
“呵。”那男人看了很久以后,哼了一声,用一种轻蔑的语气道,“她还真没骗我。”
说完,走到方意生面前,摘下了墨镜,颇认真地打量了方意生好一会儿,然后伸出大掌拍了拍方意生瘦削的背,说:“走吧,跟我回家。”
方意生看见了那一双,明亮犀利的眼睛。
终于,他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男人似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问题,从喉管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来,骨子里的狂傲无声无息地钻入了空气里,刺得方意生打了个冷颤,“我是你爸,方于巅。”
——站在世界商圈顶端的男人,星轨集团传奇的缔造者,无数人仰望的传奇。
这样一个人竟是他的爸爸,方意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耳边不断回响着妈妈曾说过的话。
——你的爸爸,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如果他还活着,会给你买最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会给你买最有趣的玩具,会听你讲每天的烦恼然后开导你,会跟你说,他愿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
——他有能力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要有希望,好好活着。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