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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苏凡瑜的父母是知道一些的。虽说相互劝慰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做父母的,没有哪一个会不希望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人陪伴。所以当苏凡瑜第一次回到家,告诉父母他在学校里有一个朋友叫“小孔雀”的时候,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高兴了起来。
事后,抱着一肚子的疑惑,他们没有打电话咨询班主任确认这个人真实存在,也没有过多地向苏凡瑜旁敲侧击地打听。几乎只有在每年过年写信的时候,才会提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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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祝星星和小孔雀在新的一年里茁壮成长。”
星星是苏凡瑜在家里 的小名。据他的父母解释说,凡瑜的意思是(星星)坠落凡间变成了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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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以后,苏凡瑜也不知道父母究竟是否清楚“小孔雀”指代的人是谁,只知道当他告诉父母因为“小孔雀”钢琴弹得很好,所以自己也想学的时候,他们并未露出吃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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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除了长得帅、家境好、会来事儿之外,齐卫东在音乐上也早早显露出过人天赋。他三岁开始学钢琴,上手之后又玩儿起了小提琴和贝斯,同时学三件乐器也不觉得有压力,每月一节的大课上还总被老师叫上台做示范。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别人家的孩子”,习惯了顶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淡定地接受老师的褒奖和家长们的恭维,时间长了也不觉得这值得高兴,反倒觉得无聊——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毫无挑战。而对其他和自己一起学琴的人,他说到底其实是看不起的。父母从小就教他分辨人的三六九等,告诉他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担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多少事。所以他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明明学不会还要学,只觉得他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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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叫外人来说,齐卫东怎么也是狮子、老虎一类霸气的食肉动物。但苏凡瑜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无论弹琴炫技也好、耍小聪明也好,样子都像极了骄纵的孔雀。因为丛林之王并不会在意别的小动物,在它们眼里,除我以外皆为食物,但孔雀却会在意自己是不是整个森林里羽毛最好看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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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初中之后,苏凡瑜依旧没能在学校和齐卫东搭上话。
齐卫东进了尖子生扎堆的理科班,而他则勉勉强强呆在理科班以外最好的班级。两人的教室正好是对门,齐卫东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经由班级的男生女生们传得人尽皆知,也因此造福了不爱打听八卦却想了解齐卫东的苏凡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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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校草最近是不是不太高兴啊,分手了?”坐在苏凡瑜前排的女生总是行走在校园恋情新闻的第一线。
“不是上个礼拜就分了吗?”
“又分?他们谈了有一周吗?”
“没有吧,听说校草最近家里有点事儿,所以一直情绪不稳定,动不动就甩脸子,就算有一张帅脸也没人受得了吧。跟他谈我还不如跟苏凡瑜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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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凡瑜没有听到前桌的暗示,只顾着收集与齐卫东有关的情报。得知他心情不佳,他看着黑板一角的通知,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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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节报名,5月9日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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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凡瑜每月有一节钢琴课是和齐卫东一起上的。
他喜欢听齐卫东用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潇洒酣畅地从莫扎特弹到肖邦,也喜欢通过他琴声中的情绪来辨别他对于作曲家的偏好——这并不算太难,因为齐卫东实在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他很容易就能知道齐卫东最爱李斯特,但每每弹到巴赫就像是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一般,于是他推己及人地想,如果在艺术节上,有人弹李斯特给他听,他会不会开心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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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儿子打算上台演奏后,苏凡瑜的父母很是支持,毕竟他难得鼓起勇气从“幕后”走到台前,从观察者变成了表演者。他们给他置办了一身并不出格却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行头,还放任他不写作业临时抱佛脚练琴——他不像齐卫东那样觉得学琴易如反掌,只是一架钢琴就把他折磨地够呛了,好在他不是被迫学的,练琴时只要想着有朝一日能和齐卫东说上话,便又动力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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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台那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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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李斯特的曲子中还算不上是有难度的作品,但《爱之梦》对于一个音乐天赋一般的人来说也并不太容易弹好。苏凡瑜记得自己当时紧张地谈错了好几个音,也记得自己的节拍到了最后乱得一塌糊涂,根本没能如原作般归于平静中去,但还是凭借着万分的投入、饱满的情绪与观众的外行,赢得了满堂喝彩。
他还记得齐卫东在掌声与欢呼声中跳上了舞台,邀请自己合奏《匈二》,而后趁着他手忙脚乱之时,即兴过渡到了《钟》,在全场的惊叹声中,带着张扬的笑容将舞**自霸占。很快,台下的欢呼又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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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凡瑜并不在意这个。他稀里糊涂地和齐卫东一起下了台,只觉得一切都发生地太快。高兴、紧张、羞耻等情绪来迟一步,混合着钢琴的旋律交织着冲击了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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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的走道很长。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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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苏凡瑜好容易冷静了一些,怀着某种期待回头看向齐卫东。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齐卫东停下了脚步,歪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插在口袋里,吊轻描淡写地给他几年的苦练下了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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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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