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趁着天刚刚擦黑,便废了帐外的卫兵。他隔着门帘的缝隙,瞅准了周秦背过身的一瞬间,便溜进了帐子。本想用暗器直取他心脏,却未曾想周秦久经沙场,即便是卸了甲,身处帐中,也是保持着警惕之心的。暗器刚出,周秦便侧身躲了过去,旋即便抽刀回身,与其缠打起来。
原来两军僵持不下这么多天,着急的也不只是周秦一个人。
周粟虽是个书生,从没领军打过仗,但在起事之前,也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他的后路,便是这个他养了将近十年的刺客。
十年前,周粟尚处志学,却已经看出了老皇帝的心思全在自己弟弟身上。从那时起,他便开始隐忍,虽处处与周秦争着风头,但却并不与周秦有任何明面上的交集,只让老皇帝觉得他是孩童间的争强好胜,更不知他背地里打的是造反的主意。
偶得一日,周粟信手翻看百姓间传看的话本小说。其中便有一本说道,若是想要培养一个如用兵器一般趁手的杀手,则定要找寻一百个孩童,自年少时起,便开始教授杀人之法。其后每隔半年,使其捉对厮杀。直至最后剩下唯一的一个。将其尽心培养,方可得到无情无义泯灭人性的完美杀手。
据说那时周国的老皇帝因周粟的母妃犯了错而被打入冷宫,便深觉亏欠周粟,时常会赏他些价格不菲之物。而彼时的周粟,也深知自己因着庶出的身份,并不被老皇帝看做当太子的第一人选。因而借着天时地利,将受赏的物事换了银子,偷偷买了府邸。又培养亲信,在自己府邸的别院中,养了一百个从乞丐难民之中抓来的孩子。他周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一颗心却可以要多狠有多狠。
自那时起,别家男儿都在考虑该娶哪家女儿的舞象之年,周粟则在宫中表面只读圣贤书,暗地里培养刺客。因此,那刺客既不会认字,也没有情感,只是一把杀人的利刃。他是周粟手上最后一张王牌,也是他唯一的退路。
周秦本就不曾在心中瞧得起过他的这位兄长,也正因此,他在与之缠斗之时,并未加注太多心神。就这样,一个不经意,竟被那刺客刺伤了前胸。周秦本不想取他性命,然这刺客步步紧逼,又与周秦武功不相上下,周秦便不再缠斗,下了杀招。
彼时周粟看到赵军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有些慌乱,然而却忘了抢先一步派出使节前去试探赵军。危急时刻,周粟以为那是周秦的援军,一时乱了阵脚,便派了刺客准备刺杀周秦。
于是那日,周粟见到来使带来刺客的项上人头之时,颓然倒地。
周秦便这样,赢下了这场战役。
一月之后,正是清明时节,周秦率兵回国。
当我见到那道自左肩至右腹的伤痕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怖的伤疤,深红色的疤痕,黑褐色的痂,像一条蜿蜒的大蛇趴在他的身上。
“嫌弃我了?”周秦笑着,一手搂住我,一手将我的手放上了他的前胸。那触感如此明显,我一动不敢动。
“我从没想过,你也会有受伤的一天。”我闷声说。
他哈哈笑了起来,手抚上我的发际:“不严重,你不害怕就好。”
那日我趴在他怀里久久不肯抬头,想着时光如若能够静止该是多好。
可我知道,深处皇室,终归有一天是要面对突如其来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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