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这地牢的污秽碍了仙人(顾子期)的眼,便不再向夏至青泼水,免得牢房更加脏乱。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妥贴的举动,牢房随从自觉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龟缩起来,小声念念叨叨着“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也幸而牢房随从误打误撞的奇葩想法,免去了出粪人的差事。
——————
夏至青正在花老虎皮椅子上听小鬼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儿奇怪的吸力给引到了墨上倾身上,只来的及看清遍地血泊便昏死过去。
阵阵刺骨的冰冷夹杂着疼痛感,时刻刺激着夏至青的感官,他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
借着地牢昏黄幽暗又忽而闪烁的烛光,隐隐约约可看见来人身姿挺拔,清冷悠然。
入目,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尽然并未来得及细看,夏至青脑海里却自觉勾勒出顾子期的样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已经让夏至青惊恐不已!
惊的夏至青都忘了思考,自己怎么就被个陌生人给献祭重生了?
直到来人走近,才看清他的模样。眼前人正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顾子期,比起八年前的他,少了三分稚嫩多了七分风韵,丰神俊朗,神色淡淡好似天塌般的事也无法撼动他眉目间的冷凝气息。
两人视线相交,不需言语已然明了彼此身份,却谁都不曾开口。夏至青不知面对屠杀夏宅三千弟子的顾子期如何开口,顾子期不知怎样才不会把他越推越远不敢出声,显得更加冷心冷性。
而恰恰正是这般看起来无欲无求,拒人千里之外的顾子期与夏至青认知里的他实在是天差地别,八年前那夜血染夏宅的景象又一遍遍在夏至青的脑海里倒映。
——————————
『八年前夏家灭门死亡回忆分割线』
七月本就是燥热无比,空气又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气味,似是要将月夜浸染成血芽之色。偌大的府邸曾经的祥和富足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晦暗惨淡之色。
一十五六岁男孩儿周身是血,在横尸遍地中越显鬼诞,他哭的声嘶力竭,顿时只觉得喉咙一丝腥甜,口吐狂血。自知是活不过多时,又狂笑起来,好看的面目也柠成一团,场面甚是诡异凄凉,在月夜之下当真可怖渗人。
白日里顾子期提剑质问“夏远山,可是你曾因安氏不曾倾心而打压她安氏一族?”
夏远山怔愣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阖上眼帘,不做解释,一副等死模样。
顾子期脸色不好,提剑刺来,夏至青危机关头挡在父亲身前。眼看剑向夏至青袭来,顾子期赶忙收回,一剑刺入夏至青心口,幸收回及时,刺入不深并不危及性命。
“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父债子偿,取了我性命便离去吧!”夏至青抚上心口,鲜血涌出,苍白无力却一脸决绝看着顾子期,一步步逼近剑口。
“你知……我便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你……何必如此?”顾子期收回佩剑,深深看了夏至青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夏至青着实头一次见着顾子期这般复杂的眼神,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只知顾子期定然不会再上门寻命。只是这次夏至青却觉得自己赌错了……
夜黑风高,一批批黑衣人无声无息潜入夏宅,百步杀人不留行,一时间夏家满门屠杀。只余夏至青一人活口,耳畔又回想起顾子期白日的话:“你知我便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你的,何必如此?”
夏家与人交好,不曾听闻得罪达官贵人,又怎会途生祸事?
虽未得证实,夏至青已觉是顾子期所为,毕竟白日里他已经提剑指了自己的父亲,时间紧凑,事情又着实太过凑巧。
夏至青苍白一笑,凄惨无奈,尽然认定顾子期所为,却无能为力,自己又何尝不是如同顾子期那般?宁伤自己也不想伤他?只怕就是想要伤他,也是做不到吧!
抱着怀里的血人言语悲戚“母亲!母亲!是孩儿无能,怕是不能为你们报仇了!孩儿也不会独活,这就来陪你们!”
随即夏青至狂奔至腹水江岸,带着无尽的恨意,纵身跳入江中。江水弥漫了他整个口腔,身子越发冰冷,意识也随之渐渐模糊,他口中却不自觉得喃喃道:“顾子期!顾子期……”直到失去意识。且不说是爱还是恨,想来是放不下吧!
江面泛起一朵朵血色浪花,血色晕染开来,江水侵染成一片鲜红。一阵涟漪,微波荡漾开来,又渐渐恢复平静。夏至青眼含绝望愤然离世……
————————夏家灭门回忆结束
夏至青一时忘了身上的疼痛,也忘了自己早已死在腹水江中。只剩下惊恐不安和迷茫无助,就连身子也抑制不住的发抖,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在敌人面前“为人鱼肉任其刀俎”的模样。
他死死的盯着顾子期,想透过皮肉凝视他的心。纵然对他抽皮扒筋,也不能偿还他夏宅三千子弟性命。妇孺孩童的凄惨喊叫声还在他耳边回荡,夏至青只觉心里有愧、有恨,夏至青不曾后悔没一剑杀了他,只是常想若当初不曾收留顾子期,夏家便不会……自己心里却清楚知道,若再来一次,还是会收留子期……只想寻个理由骗骗自己,使自己罪孽能少些……
“顾――子――期!顾――子――期……”夏至青思及此事,撕心裂肺的吼叫换来了不甘和悲恸!盯着顾子期的目光里包含着酸涩哭闷和……无奈,却终究道不出责怪的话来。
夏至青认命般的阖上眼眸,顾子期便是他夏至青的噩耗吧!
心口压抑的生疼,口中弥漫着铁锈味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再无力支撑疲惫的身躯,昏昏沉沉间失去了意识。血滴溅在顾子期因匆忙而来不及换的湿衣衫上,血色晕染开来,顾子期心口也跟着泛疼起来,眼底压抑着无尽宠溺。
顾子期听到他口中喊着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琉璃眸色一闪而过的喜悦,快的让人难以抓住,复而又挂上了那副淡然模样。
看着昏迷过去的夏至青“带他回青苑。清风楼死于天罚,与人无关。”说罢,缓缓渡步离开了牢房。
牢房随从自然看的出这墨上倾是被顾子期护着了。也不多言,把人送去青苑。清风楼惨案就这么草草结了。不得不感叹权利好办事。
青苑是子期在夏至青死后按他的喜好亲手布置的院子。处处花费着小心思,便是不知夏至青是否还就在人间,也留着他喜欢的物件,可见子期对夏至青的重视。
顾子期来到青苑时,看着床上乖巧躺着的这人儿,一时只觉得心悸,不知不觉盯上了他的薄唇,一刻也移不开眼睛,仿佛是有漩涡将他的七魂八魄勾了去。等反应过来时,手已抚上了他的唇,柔软冰凉的触感,一时在脑中挥之不去。顾子期琉色眼底闪过一丝的慌乱,仓皇离去。这熟悉的感觉自夏至青离世后,已经八年没体会过了。
离去时不忘瞥一眼院落里这只越发能吃的猪,顿了顿,摸了摸猪头“……你主人回来了!”
被摸头的猪哼哼两声,也不理人,挪了挪肥胖的身躯继续睡觉。
顾子期不知不觉又落在了夏宅门外,门匾残破断裂,泛着风雨冲刷留下的痕迹,他深深看了两眼萧条瑟缩的荒园,杂草丛生,心里一阵泛苦,终究是不曾入院。
提起立在身侧的青渊便御空飞向南方。衣角翻飞,白色天蚕衣上松柏栩栩如生自带一股淡漠疏离高不可攀的意味。
顾子期不在的几日,夏至青伤已经好了许多。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不禁一阵虚寒,记忆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一时吓的他面色发青,心神不安。脑袋里下意识的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趁着子期外出,规划了路线便决定跑路。一路风景都未曾改变,只是触及之处又似乎都不再如曾经那般,也许人心亦是如此吧!看似未变其实早已物是人非。
匆匆绕过前方水榭庭园,轻车熟路一路上避开许些人,绕到一处偏僻小院。庭院内外荒草丛生,入门尘土厚积,应是些年头没人来过了。掠过小院,推门走进内室,床榻旁那剑还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灰都积了好几层。夏至青不禁苦笑,忆上心头尽是苦涩。
儿时夏至青每次闯祸便躲在顾宅里,虽然是八年过去了,顾宅变化并不是很大,至少夏至青记忆里的物件都还在,只是顾子期……变了许多。
前些日子刚下了雨,如今雨水积了些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夏至青借着水中倒影,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模样倒是不错,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白面小书生,这模样远行,只怕没几日便要被人盯上了。
夏至青也不客气,双手糊弄着泥巴便向脸上、衣服上胡乱抹着,不一会儿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个脏乱不堪的落魄少年。
夏至青偷偷探出脑袋确认四下无人便混去马圈悄悄牵出一匹马来。又顺着青石小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偏僻无人的后院。拿起那把沉寂了八年的佩剑。留下了顾子期曾给他寻来的剑鞘,用白缎裹上剑身,骑上马疾驰而走。
难得重见天日,夏至青一心只想逃,他还记得他的绝情,也记得那日他在耳畔的言语,就像这把剑一样,他早已在他心里积了灰。
夏至青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现如今夏至青只想远远离开顾子期。
夏至青不敢过于高调,甚至客栈都没敢进去。知道顾子期本事大,便一路谨慎躲避。本意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听闻南城如今瘟疫闹腾的厉害,自己又有医术傍身,索性一路南下,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向南城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