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邀请我们来这边小住一阵子,你可以不用担心。”不同与我,庄季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笑着走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先进屋去。
我转身回到屋子里去,庄季紧跟着我走了进来,东郭则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何,明明是瞎了眼的,在前几日跑两步还会摔倒的人,如今却已经可以轻松的迈过门槛,走进屋来了。
说实话,在他安安全全的走进屋的那一瞬间,我却隐隐感到一丝失望,就像我心底深处有那么一点是希望他狠狠的摔倒,甚至头破血流不醒人事才好。
可很快的,我却又对我生出这种肮脏恶毒的心思感到不齿和愧疚。
所幸两人并没有发现我这一点卑劣的心思,庄季和善的邀东郭坐下,而东郭亦然和善的冲我打了个招呼之后,稳稳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庄季在桌子靠近我的这一面坐下,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
“我想继续在这里呆一阵子,你要是不想呆在这里的话,东郭先生可以为你准备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了他这话,心头火起,我本想斥责他忘恩负义,可实际上却是我承了他的恩,我想说他见外,可又想想,我们统共也没有认识几天,可我不想走,一点点也不想离开庄季身边,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庄季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人,我得保护好他才是。
所以,我便带着点不甘心的愤怒,小声的嘟囔起来:“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也不想去什么地方。”
“也好。”
庄季突然笑起来,他右手食指不安分的磨擦着瓷杯的杯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我还有点事情想要麻烦你们。”东郭慢悠悠的开口,“我从前有位故人,就在不远处的一处村子里生活,我身份特殊,不便摆放,便想托你们去探望探望。”
“这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无忧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正巧也可以出去散散心。”庄季笑着答应下,“对了,不知道你那位故友,姓甚名谁?”
“叫做杜连梦,我会派人送你们过去的。”东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上表情不变,像是在算计些什么。
庄季干脆利落的应下,可我却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太正常,可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正常来。
东郭坐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庄季没有出门去送他,只是坐在原地,扣着那个瓷杯上的花纹。
“你在想什么?”我忍不住问出声来,“你从前认识杜连梦吗?”
庄季一愣,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笑:“从前只是听说过罢了,算不上是认识。”
我犹豫着,又问道:“那你认识东郭吗?”
庄季一愣,带这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我,我挠了挠头,冲他笑道:“因为总觉得你和东郭看起来挺熟的样子。”
说着,他将那一杯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嘲讽的挑起嘴角:“算是认识。”
“在我的记忆里,东郭可是极为肆意张狂的一个人。”庄季冲我笑笑,伸出三根手指来,“佐语领头的那个浮生,之所以能建起这佐语来,就是因为身边有三名佐灵,段干,东郭,孟原。”
“那个孟原也是?”我吃了一惊,“可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为人豁出性命的佐灵。”
“是啊。”庄季有些恍惚的盯着手中的瓷杯,苦笑两声,“那浮生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那你之前说的那东郭呢?”我看庄季神情不太对,总觉得是我揭开了他的什么伤疤,便干脆带着点儿愧疚,转移了话题。
“他啊。”庄季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他是这三人里最不安生的一个。”
“我记得从前的时候,他最爱坐在庭院杨柳边上的围墙上,边看着别人练武,边喝酒。他爱用个褐色的酒葫芦,那是从段干那里抢过来的,段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那东西,清水灌进去,再过几天便能成为佳酿,他本来是想送给浮生的,却半路被东郭截了和,那时候的东郭,死皮赖脸,落到他手里的东西,是怎么着也不可能再还回来了。”
庄季笑着,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脸上全然是怀念与眷恋。
“之后呢?”我忍不住问下去。
“之后。”庄季一顿,低下头去,“之后的故事,就没有什么趣了。”
我抿了抿嘴,后悔自己刚才多问了那一句,据我之前所听到的,后来大概就是这段干杀了浮生,弄瞎了东郭,当了佐语的头头,这么想来,这段干当真是个背信弃义,冷血无情的混蛋。
突然,我发觉出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你呢,你是谁?”
庄季抬起头来,面无血色。
“我是从前浮生手底下的人,浮生曾经救过我一次,我就跟着他,加入佐语。”庄季勉强的笑了笑,“后来,浮生出了事,我也差点跟着没命,多亏酒铺老板娘,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我不知道庄季说的是真是假,可总归有一点,是没有错的—段干是个死不足惜的混蛋。
“你想过报仇吗?”我想着,我虽然不能替他报恩,却总能帮他为恩人报仇。
“想过,有一阵子,天天都在想,可后来,就不想了。”
“为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且不说段干就算真的站在我身前,我能不能够打得过他的问题,我总是得吃饭的。”庄季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杯子摆了个整齐,转身冲我漏出一排白牙,“自己活着还费劲呢,想着他人的生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