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只当他随声附和，并不在意，伸着懒腰道了句多谢，便褪下外衫摸上了床，侧身朝里躺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秦玉起身下楼用早饭时，便见肖怀瑾已经在楼下坐着了，不由感叹这人实在少眠，昨日就睡了那么一会儿，今日还如此早就起来。
仔细一瞧，肖怀瑾身旁还有个熟悉的碧色身影。
“碧环。”
碧环听见这声唤便抬起头来，一见到秦玉便眼睛一亮：“夫人！”
“……”
虽说早应该习惯了，秦玉还是被这个称呼噎了一瞬，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不是说了喊哥哥便好。”
碧环一本正经：“现在不是在家中，外人面前还是正经些为好。”
秦玉叹气，不知如何与她解释——正是因为有外人在，他才想捞一捞那点微乎其微的面子啊。
他见肖怀瑾对面放着碗白粥，还有些馒头小菜，想来也是给他点的，也不客气，坐下来慢条斯理地享用，期间同碧环丫头闲聊，一碗粥足足喝了一刻钟。
他放下碗，正疑惑为何车马行李还未准备好，便听肖怀瑾道：“用好了吗？”
秦玉点头。
肖怀瑾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那走吧。”
秦玉尴尬一瞬，连忙起身跟过去，只见几架马车都已备好，裴长卿身后带着下属恭敬候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
秦玉生怕裴长卿找他搭话，赶紧跟着肖怀瑾上了同一架马车。
“你该早些跟我说。”
那他就拿着俩馒头上路或者干脆不用早饭了。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秦玉苦笑道：“得，这下这些人又要说我恃宠而骄了。”
他分明很吃苦耐劳的，哪里会故意晾着一群人自己慢吞吞地用早饭。
肖怀瑾斜睨他一眼：“你上个月花钱如流水时倒不怕别人说你恃宠而骄？”
秦玉一哽，赶紧换了个话题。
“你说早些出发，我未料到这么早。”
“你再慢些，我们可与苏仲明一道走了。”肖怀瑾意有所指道。
他平日里没什么表情，此事眼含讥诮，上挑的眼尾晃得秦玉心头一跳，胡乱道：“一起也好，也算认识个朋友。”
“噢？我以为你不想同他一起，看来是误会了，不如我们回去找他？”
秦玉假笑：“不了不了，有外人在，说话行事总归是有诸多不便……”
车行三日，万事太平，秦玉一行人也未再遇上苏仲明，计划今日傍晚前便能入崇霄山脚下的千金镇，落脚一晚待明日便上山。
一路上肖怀瑾话少事多，出行在外竟还带着账簿，在摇晃的马车中还认认真真另拿了一张纸写着批示，看得秦玉目瞪口呆。
肖潜念着他如今成家，一下子将泰半生意转到他手下来，也算考验他，大小掌柜憋着给他使绊子，肖怀瑾还未真正养出自己的人手，如此许多事还不放心给他人做，只能亲力亲为。
秦玉闲着无聊，也不便打扰他，后来便去与碧环和裴长卿坐一辆马车。
裴长卿本是说于理不合，听秦玉说他明明长得最像账房先生，应该帮肖怀瑾算账，头一回闭了嘴。
行至镇外，一行人暂作休息。
秦玉和碧环久坐不动，此是坐到马车沿儿上来透气。他少时在外面“行侠仗义”的时候多有见闻，嘴皮子一翻，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逗得碧环咯咯直笑。
秦玉虽实际大出碧环不少，却因长得嫩讨了便宜，看上去差不多岁数，两人并肩坐在在秋阳之下，他伸手帮碧环随意肩上不知何时粘上的半边枯叶，笑容和阳光皆暖意融融，倒真有点两小无猜的意思。
裴长卿同肖怀瑾站在一处，不由得同时望了过去。
“少爷，夫人这样似有些不妥吧。”
“他本就喜欢这样的……”
肖怀瑾似乎低声念了句什么，裴长卿没怎么听清，正想问，却听见他家少爷正色说：“没什么不妥的，若以后他想，纳了碧环也是可以的……”
他继续说道：“当然，也要看碧环的意思。”
男男成婚，再纳几个女子续后，如今也很多见。
裴长卿展开扇子摇了起来，不知想了些什么，斜睨肖怀瑾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
这时一声呼喊遥遥地传了过来，远处一个小护卫飞掠而来，他岁数小还不够稳重，本是慌慌张张要说些什么，被裴长卿一瞪，连忙先行了礼。
“何事？”
秦玉和碧环听见声音，此时也下车走了过来凑热闹。
“属下刚刚奉命牵马去河边饮水，却见河边有一男子倒在岸边，他……他有些奇怪，卑职胆小，又见他穿着不似平民，便先回来禀告。”
于是一行人行至河边，远远看见那男子时才明白小护卫为何说“奇怪”。
他整个人沾满湿泥俯伏在地上，躯体还有轻微的起伏，一眼便知还未断气，可他的双手双腿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斜着，想是木偶一般被随意扭曲了关节摆放在地上。
秦玉见此情状，不知想到了什么，率先冲上前蹲下去看他脚底。
只见一道深深的裂痕横亘在他左脚中央，似乎隐约结了点疤，被水泡胀了，渗出一些血，惨白的皮肤中间一片黑红。
秦玉一怔，猛然回过头来。
肖怀瑾离他尚且有段距离，像是走不动了一般，脸色惨如白纸，一双眼定定地望着这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