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墨上真人,他可能会老死在凡间,甚至成为妖怪的腹中餐。
他还记得跟师父一起出去杀妖的时候,妖怪只要听到墨上真人的威名,仓皇而逃。
唯一一次师父在妖怪面前负伤,那是妖道之王,猪妖丘洛。
猪大约是世上最懒得动物,猪能成精的机会,微乎其微。
丘洛原本是一只普通的黑野猪。
他修炼过万年,传说他娶了蛇族的公主。
他妖力深厚,那次与猪妖交手,墨上受了重伤。
师父是一位执拗,要面子,甚至刺猬性格的人,他从来不轻易将软弱的一面露给众人。
当时的落知秋虚长了那么多年岁,很多事情他没有看穿,凭借一腔热血,对师父好。
他从未想过他对墨上的关心跟爱护,是不是师父想要的?
他从未读懂过墨上。
那时候,落知秋已经是元婴期修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能修士。
墨上跟妖王斗了整整一个月,法器,阵法,法术,剑法层出不穷。
化神期的墨上跟妖王的战斗,不是落知秋能插手的。
他跟师父并肩战斗。
妖气弥漫,威压沉重,猪妖不断发出攻击。
至始至终,师父都稳稳的站在他前面,他的背影像高山一样可靠。
即使他从未回头看过一眼,落知秋清楚墨上一直留意着自己的情况。
无论有什么棘手的妖怪或者攻击,都会被无声解决掉。
师父从不夸赞他。
师父很少对他笑。
但是,师父从来不允许他受伤。
师父会为他找来各种提高修炼速度的方法。
师父是个自大,骄傲,目空一切的人。
师父又是个孤独,会在清晨默默注视落知秋练剑的人。
那双闪着金光的眼眸,有落寞,有孤独。
曾几何时,落知秋很想温暖他,走近他的心底,永远陪着他,为他解闷,在清晨跟他共饮一杯清茶。
每次落知秋走近他,他总是一脸冷漠,把自己关在洞府里。
落知秋为数不多的跟墨上日日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跟丘洛一战,墨上受伤之后。
两人在妖界与修仙界的交汇处,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日日呆在里面。
墨上的伤在后颈处,猪妖的钩子再深入一点,能把他的脖子刺穿。
每次落知秋看到那狰狞的伤口,都心有余悸。
伤口血肉横飞,骨头支了出来,可想而知,会有多痛。
墨上面容平淡,声音低沉:“没什么,你把骨头掰回去。”
落知秋急道:“不能随便处理,处理不好,会埋下隐患,我即刻驾驭仙剑,我们去找医圣,或者回到白玉门。”
“知秋,照我说的话做。”
落知秋垂着双手,一动不动。
“知秋,你知不知道,妖王,魔主,他们早在通往医圣,白玉门的路上埋伏着,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没有强悍的实力,我会成为他们威胁白玉门的筹码,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曾经的位置在哪,当你摔下来的时候,都一样痛,甚至更惨烈。”
不是墨上不服输,是他身上的负担太重,他输不起。
只有师父在,白玉门才是修仙界最强。
只有墨上不倒,妖王才不敢出来肆虐。
受伤了,师父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不,师父还有徒弟,还有他,他可以为师父分担,落知秋稳住手,一闭眼,一手按住断开的骨头,用力往回掰。
墨上用力调整呼吸,血喷发而出,连落知秋的睫毛上也落上了一滴血珠儿。
师父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仿佛随时会昏过去。
落知秋抱住他,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干草上。
银发如九天瀑布一般散落,落知秋小心整理好,从怀中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仔细包好。
还好,没有毒。
墨上垂着眼,乖觉得很。任由落知秋摆弄。
他扒开师父的上衣襟,仔细为他包扎好,师父的皮肤冰凉,他流失了太多灵力。
落知秋小心地把灵力注入他的身体,直到他的身子热起来。
他没察觉到,墨上热得不仅是身体,还有他的耳根,越来越红。
落知秋打来清水,为他擦拭后背上深浅不一的伤口。
擦拭后背的手那么轻柔,墨上的心惹不住轻颤,他伤得根本没有那么重,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伤口,他只是贪恋这小小的温暖。
墨上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上百遍。
他恨透了自己,龌龊,卑劣。
他徒弟眼中清澈如水,为师父的伤而着急伤神,他却沉醉于徒弟的关怀。
有一刻,他甚至想,受伤很值得,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永远跟落知秋生活在这里。
徒弟的手慢慢滑过他的伤口,他的身子忍不住轻颤。
落知秋用清润的嗓音问:“师父,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墨上没有回答,他实在说不出口,他不想说谎,难道让他亲口说出:“为师不痛,我很享受。”
想到这里,墨上很绝望,他闭上眼睛,落知秋反而以为他睡着了。
因为是夏季,落知秋担心他热,折了大大的芭蕉叶,不停地为他扇风。
清凉的风,一下下撞击墨上的心,好似鞭子。
如果他不奢求太多,只把知秋当做徒弟该有多好。
而不是脑中疯狂地想着,我想要拥抱他,把他镶如怀中,甚至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不,欺骗谁呢?不是额头,而是亲吻那薄薄带点粉色的唇瓣。
墨上睡得极其不稳,一会梦见知秋对着自己浅笑,一会梦见他知道师父的龌龊心思,难以接受。
突然间,他冷汗连连,睁开眼。
月色清冷,山洞中飘过一阵微风,本是十分惬意舒服的,墨上眼底黯淡。
修身修心上万年,他该怎么办?怎么面对自己的徒弟?
落知秋的头靠在石壁上,手里还拿着芭蕉叶子。
清翠的树叶衬托下,他的手白皙动人,如星光摄人心魂的眼眸紧闭着。
墨上挣扎起身,知秋这个姿势睡觉,很不舒服吧,想把他放倒睡。
想着这样做,墨上的手没有放到落知秋的肩上,反而放到他白瓷一般的脸颊上。
指尖触感滑腻,是引人上瘾的罂粟,是无药可救的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