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色半晌没有动静,他抱着头靠坐在餐桌下方,胸前深色的衣服布料慢慢被泅湿了一大块,谌西从发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瞧见他的眼泪,心上仿佛被突然插上了一把匕首,嚣张气焰旋即低矮下去,他试图掰开他的双手,声音慌张而软弱,“让我看看,碰到哪儿了?”
“别管我……”非色不让他靠近,挣扎着想站起来,谌西不顾他的抗拒,把他拦腰抱起来移到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坐下来,非色不再捂头,伸手推拒谌西,“离我远点。”谌西看着面前那张泪水纵横的脸,心脏刚刚被插上的匕首又往里推了一截,生生的鲜血涌出来,豁开一个吓人的血肉翻开的大口子,刚才那些迅猛堆积的暴戾随着血渐渐流走了,失去了温度,变成一堆冰冷的残渣,谌西跌坐在这堆冰冷的残渣中,第一次体会爱情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慌乱。他盯着非色,陷入深深的后悔与无力中,“我不想求你原谅我,”他说,“我该死。你打回来,来,”他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脸侧,“用全力,打回来。”
非色蜷缩在藤椅上,他的头痛得厉害,不完全是因为被桌角硌到,他收回谌西脸侧的手,按压在自己的额头上,“我想静一会儿,”他说:“头有点痛。”谌西跳起来摸他的额头,“痛得厉害吗?”他紧张的问:“我得看看刚才碰到的地方。”“不是碰到的原因,”非色闭着眼睛说:“我有时候会这样,没什么原因,突然痛起来。”他喘了口气,“躺一会儿就好。”谌西想把他抱起来,非色拒绝了,他慢慢站起身,自己往楼上走,回头对谌西说:“麻烦你帮我弄点热水来。”
谌西把水拿上二楼的时候,非色已经在小厅的沙发上躺下了,谌西把他的上半身揽起来,水杯放到他嘴边,他就着谌西的手喝掉小半杯,摆一下手示意不要了。谌西忧虑的盯着他的脸,他阖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脸色从先前的苍白转为泛着灰的白,眉头紧紧的蹙起来,看得出疼痛不轻。
谌西找了条毛巾,下楼去蘸了发烫的热水,敷在非色额头上。他跪在沙发旁边,焦急而无措,“没有止痛药吗?”他问,“既然经常这样,你去医院检查过没有?”非色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忍一会儿就好。”看着非色忍耐而无谓的样子,谌西刚刚才为之后悔过的戾气又渐渐生出来了,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生病总是这样忍过去的吗?”他把变凉的毛巾拿开,把自己的手在火盆上方烤热,代替毛巾覆在非色的额上,非色灰败的脸色使他心烦意乱,交替着用两只手热敷了一会,大约十五六分钟过去了,非色的眉头稍稍松散下来,“我好多了。”他轻轻的翻了一下身,侧身面向火盆躺着,睁开双眼看了看谌西,发现他脸色很难看,紧抿着唇,眼中有压抑的怒意,而好看的下颔线此刻锋利如寒刃。“还在生气?”非色眨了眨眼,剧烈的头痛好像带走了他刚刚表现出的冷酷,转而露出一点隐隐的讨好,“气性这么大!”谌西不太懂什么是“气性”,他猜大约就是“臭脾气”之类的,“有你的气性大么?”他声音因为生气有些颤抖,“窝在这种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高山!最起码的医疗条件都没有!生病了就靠忍?如果生了大病怎么办?”。
“死不了。”非色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他叹了口气,“我在这儿住了快五年,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只是偶尔头痛一下,很多人都会头痛,算不上什么病。”谌西听到这话,怒气更盛了一层,他大概怕自己对非色再次动粗,坐到离非色远些的沙发一角去,沉默的压抑着粗重的呼吸,他忍得肝胆俱裂,目光幽暗的盯着楼道地板上暗伏的灰尘和微弱的青白色光线。
非色被他这副样子打倒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伊恩,压抑、隐忍、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非色迅速的自责起来,卑微的偷看了几眼谌西的脸色,他示弱了,开口缓慢的说:“伊恩,我不想跟你吵,我只是……每次犯头痛之前都会有点失控,类似内分泌失调。”他有点羞涩又有点难堪,“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
谌西转过头看着非色,晦暗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由于很久没理发,非色的头发长及耳根,凌乱的拂在前额和颈项上,使他显得狼狈和软弱,谌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出声的呆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穿了孔的气球,怒气正一点一点泄出去,代之而起的是四处漏风的心酸,“你用不着害怕”他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走过去坐到非色身边,用滚热的指尖轻抚了一下非色的脸颊,那里有一道隐约的湿痕,是不久前眼泪流过的印迹,“我不会离开你。”
非色目光闪动了一下,然后定定的望着他,眼底有转瞬即逝的喜悦,他的眸子因为这点喜悦在一瞬间发亮了,但光芒迅速隐去,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心情的起伏,他垂下眼眸,避开了谌西的视线。他没有回应谌西的那句类似盟誓的话,只轻声说:“伊恩,我有点冷。”
谌西站起身把火盆里的木炭拨旺了些,又去提了些木炭来添上。非色睁大眼睛看着他做这一切,挫败的叹息一声坐起来,悻悻的说:“伊恩,我想你坐过来一点。”
谌西这才恍然明白了,他不由笑了一笑,重新坐回非色身边去,把他搂进自己怀里,非色头顶的乱发顶到他下巴边沿,痒痒的挠人。他蜻蜓点水般摸索着他挺立的鼻头、倔强的嘴唇,迷离如同云山雾罩的眼睛,柔声问:“还冷吗?”。
摇摇头。
“头还疼吗?”
摇摇头。
谌西思虑了一下,问:“要Z爱吗?”
点点头。
谌西捏了一下非色的鼻子,笑起来,“不是刚刚才头痛?这会儿又要白日宣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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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西也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找出一条厚羊毛毯裹住非色的身体,他把非色的头搬起来靠在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他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半长的头发,看着他的脸出神。非色睡得很沉,一副餍足的样子,火盆里的光又跳跃到他的脸上来了,在他额头上形成一个光斑,一会儿又跳到他的嘴角去,他的唇嘟起来,嘴角则稍稍向下撇,有一些撒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