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色看着他,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微卷的头发,“我能理解你,Jeremy。但是你自己能确定自己不再要他了吗?”他微笑了一下,“也许你应该先把这碗面条吃完再做决定。”
睡觉之前非色问Jeremy是否需要他陪,Jeremy说不用,“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自杀的,也不会自残……”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些游戏我年轻的时候都曾经玩过了,太无聊。”谌西去书房搬了一堆书到客房,堆在床边的小柜上,“实在睡不着就看书解一下闷,或者催眠。”他轻轻拍抚了一下Jeremy的肩,“什么也不要想,彻底放松的睡一觉,可能明天醒来后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呢?不管怎么样,我跟Feather都站在你这一边,好吗?”“你们把我当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吗?”Jeremy抬眼看着谌西,冷冷的笑了一下,“今天被狗咬了,睡一晚上伤疤结了痂,明天就原谅了那条狗?”“那么你要怎样?”谌西问,“把那条狗煮了吃掉?”“不,当然不,”Jeremy的眸子浮起几丝腥红,“我会从此不再看那条狗一眼,因为它实在是太臭了。”
谌西叹口气,把被子抖开,枕头拍松,“不管选择什么,也等先睡一觉再说,你看上去太累了。”
非色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厨房,洗个澡爬到床上把自己窝进被子里,“真暖和啊。”他小小的感叹了一句,“Jeremy睡下了吗?”“躺下了,可能没那么快能睡着。”谌西把非色揽到身边,“累了吧?别操心了,早点睡。”“还好……”非色在谌西怀里翻了翻身,“你觉得他们会分开吗?Emilio和Jeremy。”谌西想了想,最终摇摇头,“我不知道,说不准,Emilio这次太伤Jeremy的心了,他是捉奸在床的,你能想象亲眼见到爱人跟别的人滚在床上的感受吗?现在在Jeremy眼里,Emilio就是一条臭烘烘的狗……”
非色沉默一会儿,问:“Emilio的手指…没事吧?”“没什么大事,”谌西说:“送他去医院的人说检查后没有骨折…”“Jeremy仍然很紧张Emilio,如果不是我骗他Emilio手指断了,他大概也不会出来……但最终他能不能原谅Emilio,得取决于Emilio的态度,还有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基础…”“你今天气场十足,宝贝——连Jeremy那只骄傲的花孔雀都乖乖听你的一切安排。”谌西嘴角忽然涌起一个笑容,在非色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嘴唇,“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迷人?”
“别吹捧我了。”非色翻身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尝过被遗弃的滋味……”谌西愣了愣,把身边单薄的身体再一次深深拢进怀里,“我永远在你身边,”他在他耳边低语,“我保证。”
第二天非色跟“雨夜”的同事换了班,他清早去菜市场采购回了丰富的食物,回来发现Jeremy睡得很沉,他轻轻带上房门,把画架拿到客厅开始为前几天的写生画补色,当他感到脖子有点发酸,转头便看见身后悄无声息站着的Jeremy,“早上好!”非色笑起来,“起床很久了吗?”Jeremy摇摇头,睡过一觉,他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巴斯的冬天是够冷的……”Jeremy答非所问的说:“看了你的画觉得更冷,画得不错,小Feather。”“饿了吧?想吃点什么?不会还是意大利面吧?”非色站起身往厨房走,转身看着Jeremy,“你可以来看看我买的食物,挑几样自己爱吃的……”“小Feather,如果我年轻个二十岁,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追求你……哪怕被Ian揍成狗……说起来,Ian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Jeremy转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下,“雨好像停了……。Feather,有烟吗?”非色去到书房找了谌西的香烟盒跟火机出来递给Jeremy,“你还没有告诉我想吃点什么呢。”Jeremy把非色递过来的香烟与火机抓在手里,连同非色细长的手指一并握住,“随便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他拉过非色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如果晚生二十年,我就会遇到你,而不是Emilio……”非色轻轻退后一步,温柔的看着Jeremy,“一切都是命中注定,Jeremy,你无法把握时间,你也不会爱上我,你更逃不开Emilio,因为他就是你命运的一部分——也许你觉得自己能够改变命运,那就试试吧,就当是……给Emilio的一个惩罚,或者警醒……不过,Jeremy,假如他坚持不肯放手的话,你或者可以考虑……”“我无法原谅,至少现在如此。”Jeremy往嘴里塞一支香烟,“啪”的打开火机,香烟开始在他唇间燃烧,将他的脸色映衬得无比坚毅。非色默默退到厨房去忙碌,Jeremy走过去推开落地窗,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沉默的抽烟。
中午时谌西打来电话跟非色说要回家吃饭,悄悄告诉他,Emilio也一起,非色有点紧张的偷看了看Jeremy,“他们不会在我们家打起来吧?”他小小的开着玩笑,“这么说,Emilio,不会放手吧?”“大概不会。”谌西在电话里笑了,“他狼狈极了,除了手指,脸上也受了伤,Jeremy简直像只野猫,抓花了他的脸……别担心,Emilio老板现在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估计没精力玩博斗游戏了……”
时间已近中午,非色赶紧做了几个从Logan夫人那里学来的菜,自已感觉味道还不错,端上餐桌的时候Jeremy扫了一眼,皱眉道:“我们两个人吃这么多?”“Ian一会儿就回家。”非色笑咪咪的说:“午餐应该吃得丰盛一点。”
Jeremy扭过身体,哼了一声,“庆祝我被男人甩了么?”非色拿了四个餐盘放在桌上,微笑道:“难道不是你决定要甩男人?”Jeremy正要反驳,公寓的大门打开了,谌西从外面进来,稍有点瑟缩的样子,“天可太冷了!”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Jeremy,笑着对他感叹了一句,然后他身后又钻进来一个人,Jeremy瞬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将烟蒂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他咬牙切齿的问:“Emilio,英勇的伤员,这么快就复活了?你的手指没有完全断掉吗?”
Emilio露出尴尬的神色,此时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惶恐,唯唯诺诺,站在门边,低声而可怜的说:“Jeremy,我做错了,我在医院里想了一晚上,那全都是我的错,我真心的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能放弃你。”Jeremy冷笑,“可我放弃你了。”他向Emilio迈近一步,“真叫我吃惊,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我不能失去你,Jeremy,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你,我就害怕得喘不过气,亲爱的,我从没想过要跟你分开……”“包括跟你的小情人在床上缠绵的时候?”Emilio羞愧的垂下头,“是的。”“嚯!”Jeremy夸张的大笑起来,“你的小鼓手听到这个可太失望了!”“Jeremy,我不能找任何借口,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被欲望蒙住了眼睛,你有权利用任何方式惩罚我,除了选择离开我……好吗?求你了,看在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份上……”“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二十年。”Jeremy的眼泪涌出眼眶,“在遇到你之前,谁都别想困住我,但我被你困了二十年!”他突然走过去,给了Emilio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以为我找不到别的男人了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Emilio被打得脸歪向一边,谌西和非色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想看一看Emilio的脸有没有再次受伤,Emilio朝他们摆摆手,“没事。”
Jeremy冲进卧房拿上自己的衣服,经过客厅时向非色打了个招呼,“Feather,谢谢你的招待,改天请你吃饭。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今天先走了。”非色追到门外,“我做的菜太多了吃不完啊,Jeremy,吃完饭再走不好吗?”Jeremy把非色拉进怀里,紧紧抱了抱他,“宝贝,下次再见。”三个人呆呆的互相看了下,谌西问:“是不是我搞砸了?我不该答应Emilio老板你过来这里?”Emilio反应过来,跟着冲出门外,“我也先走了,Ian,谢谢你和Feather照顾Jeremy,我会再给你们电话。”
于是两个人吃了一顿过于丰盛的午餐,非色兴致不太高,有点怏怏的样子,谌西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别胡思乱想呵,宝贝。”“只是有点累了。”非色冲他笑一笑,“不过,别让我亲眼见到了……”谌西疑惑的看他,“——假如你像Emilio那样的话。”非色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眼睛眯起来,“现在好想睡一觉。”
谌西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但又说不清哪里别扭,他坐在非色对面,当非色埋下头去的时候刚好可以看清非色头顶的发旋,小小的,可爱的,像一个温柔的漩涡。
谌西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脆弱与不稳定,实际上,他从小到大并没有见识过太多的破裂,父母恩爱,家庭和谐,他曾以为有些东西是坚不可摧的,是恒久稳定的,就比如Emilio与Jeremy之间的感情,他们共同走过了近二十年,如今正面临着破碎的风险。他极不情愿的想象了一下自己跟非色之间出现不稳定因素的可能性,心底冒出一股悚然的凄惶,他迅速逃离了这种想象,命令自己镇定一点。
尔后他感到了心疼,为了非色,他想起顾怀悯说起过的那些往日,非色的小时候,他过早承受了破碎,被遗弃,被忽视,他得到的关心太少,而不安太多,在各种动荡的关系中,他是一只敏感惊慌的小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发披天盖地的惶恐。谌西默默的在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让他以为我也有可能像Emilio那样?
但真的完全不会吗?谌西摸心自问,至少现在的他能给出百分百确定的答案——不会。但十年、二十年后,他还能这般自信的回答自己吗?谌西不敢保证,当他们去到Emilio和Jeremy的年龄,谁知道会不会为了追逐一点新鲜感而做出背叛对方的事情?从十分现实的角度出发,人是善变的动物,激情不可能永远持续,谌西当然明白他和非色也只是常人。
是啊,他想要永恒的爱情,想要两个人一辈子相互需要,终日厮磨,每天都像第一次倾心钟情,每天就像他从伦敦到悲山万里奔赴的那一日,爱得浑身发疼。
Emilio和Jeremy之间算什么!谌西任性又狂妄的想,他们经历过十年的念念不忘?创造过传奇般的重逢?他们是彼此的命中注定?不,他们只是爱情的某一种糟糕样本罢了,不具备借鉴性和参照性。
在这个寒冷且多少有些沮丧的冬天,一场出轨事件引发的后遗症将是痛苦而冗长的,但也有些不那么坏的影响,它起码引发了某种居安思危的念头,给了旁人一些有用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