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突发事件。”Atwood的眉头纠结了一下,“老师问我们Feather在家里的表现,我跟他妈妈一头雾水的说,很乖啊。”
“老师问——没有别的了?Leann想了想,如实回答——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有时候会发呆。”
谌西皱了下鼻子,“哦,原来从小就爱发呆。”
Atwood看他一眼,“老师说,要不你们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谌西手里拿着的茶杯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心理医生?”
“是的。”Atwood点头,“当时,Leann跟你的反应差不多,她感到惊讶,然后被吓到了。”
“Feather在学校里怎么了?表现异常?”
“老师说他从不交朋友,不跟身边的同学或老师交流,躲避人群,不参加集体活动,总是一个人,常常发呆,偶尔会小声的自言自语,从来不笑……”
谌西仰头,闭了闭眼睛。
“Ian。”Atwood轻轻唤了他一声,似是安抚,“我和他妈妈听老师这样说,都很震惊,他妈妈尤其难过,我们迅速的找好了专业的心理医生,安排了心理咨询,第一次是我和他妈妈一块儿带他去的,我们告诉他,这只是一种最基本的心理辅导,在英国,很多孩子都会用到,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找个人聊聊天,而且那个人还会绝对保护他的隐私。”
“非色自然的接受了吗?”
Atwood点头,“是的,接受了,起码看上去很自然,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现。”
“我们持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大概一年多吧,但是收效甚微,Feather在学校和在家里依然是跟接受心理辅导之前差不多的样子,Leann很失望,很焦虑,我发现她变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而且,她经常失眠,有好几次深夜醒来,我发现她坐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言不发的在想着些什么,更多次,她披散着头发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你知道,她的状态比起儿子来说,更像是需要接受心理辅导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真像一场混乱的梦。”Atwood苦笑一下,“然而还有更惊人的消息等着我,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了Leann的日记……”
仿佛是为了成就一个具有戏剧化效果的转折,Atwood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只是一味蹙着眉头,视线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飘浮。墙壁上的时钟嚓嚓的发出节奏均等的轻微响动,谌西的心跳怎么也无法做到与它保持一致。
“Leann在日记里忧心忡忡——她这样写道:Feather,这是妈妈前世的罪孽,但所有的罪孽都该我一人承受,你只不过做了我的儿子,你凭什么要跟妈妈经受同样的折磨?”
“我不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但我觉得这看上去很严重,于是我立即去电脑查找了她的上网记录,你知道每个深夜,她都在浏览查看什么吗?”
谌西怔怔的盯着Atwood。
“所有的记录,都跟精神分裂症相关。”
谌西猛的抖了一下,杯里的水差点泼在地板上,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收回手,手指蜷缩起来,捏紧了手心。
“Ian,对不起。”Atwood坐直身体,肩膀塌陷着,“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做好准备,但是——总有那么一天,你需要面对真相。”
谌西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嘴唇哆嗦起来,“她只是怀疑……?”
“不,她承认了。”Atwood摇头,“我第二天就直截了当去问了她,她没有隐瞒,和盘托出——她的爷爷,Feather的外公的父亲,有精神病史,但以前的人们不懂得精神障碍的各种细分……他们统称那些有精神障碍的人为疯子,她爷爷生前,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疯子,因为这个疯子长得非常漂亮,而且曾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有一天,突然就不正常了,总是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经常自说自话,有人说,是因为他的第一个孩子,你外公之前有个姐姐,四岁的时候病死了……”
“那么,”谌西几乎让自己的指尖刺进了掌心,他狠狠咬着嘴唇,以防它们哆嗦得太厉害,“是家族遗传病?”
“这很残酷。”Atwood说,“但恐怕就是这样,Leann生下Feather的第一年就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一开始医生说她应该是产后抑郁,她也以为是这样,直到她后来产生了幻听,并且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后来,她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中,她找出理由,跟Feather的父亲离了婚,独自一人躲到了英国……”Atwood哀伤的笑了一下,“我见到她第一面就迅速的爱上她,但我明白,她其实一直爱着Feather的父亲,直到她死去。”
谌西的双眼开始染上腥红的底色,非色跟他相处时说过的所有话如电影闪回镜头一样,一幕幕拉过去,“就算你是虚幻的,是有毒的,我也愿意,就当我是瘾君子好了。”“你把跟我在一起当嗑药?”他把他拉下悲山,拉入红尘,他玷污他,把他弄脏了,他理直气壮的亵神,他还为了一个男模,让他惴惴不安,一直生活在动荡惶恐中,他不问清红皂白质问他,“你跟踪我?”
谌西压抑再压抑,巨大的哀恸仍然淹没了他,眼泪在他还没有知觉的时候流了满脸,他的喉头变得干哑而灼痛,声带仿佛被撕裂一般,发出闻之令人心碎的破音,“我明白了,我得马上去找他。”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外走去,Atwood没有挽留他,只是站在门口握了握他的手,“告诉Feather,我很想念他,还有,他妈妈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