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十八年来头一次出庄为寻慕容表哥,她是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溜出来的,谁也没告诉,自然只得孤身上路。
行走江湖,还是女扮男装为好——这点规矩是她从话本里看来的。
江湖险恶,多的是恃强凌弱之徒,刀光血影之争,她在路上无意间撞破几个大汉围攻一黑衣女子,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提点了几句,那黑衣女子却是个犟脾气,只当置若罔闻,仍旧我行我素,后来落了下风,渐露败相,迫不得已之下才试着听从王语嫣的指点攻了几招,竟得以峰回路转,手下便不再踌躇,一把长剑顺着王语嫣的指点运转劈刺,那几人渐渐招架不住,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调转矛头,毫无征兆地朝王语嫣袭来,她哪儿会什么武功?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千钧一发之际,那抹黑影一闪,黑衣女子堪堪拦在她身前,女子娉婷袅娜的身姿这一刻看来竟无比可靠。
那黑衣女子也是个狠辣之辈,一朝得胜后眼也不眨就地把这几人都给抹脖子杀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溅开一片血花,吓得王语嫣一连退了几步。
黑衣女子回头来盯住了她。
王语嫣想着启齿之劳不足谢,对对方有礼一笑便欲施施然离去,却被那黑衣女子横剑拦在了面前,还是那句话——江湖险恶,最险恶的,是人心。这人得她指点反败为胜不知恩图报便罢了,回头来反倒恩将仇报挟持她不放,说是要带她这身怀奇技的怪人去见她娘,一路上又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王语嫣自小是锦衣玉食、被人呵护备至养大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番苦楚?修养再好也不免暗暗百般埋怨腹诽,只盼早日脱出这女魔头的掌心。
这女子脾性烈,无怪那么多仇人,路遇好几次围追堵截,一面还得护着王语嫣这个没半点武功的累赘,哪怕有她这个活的“武学宝典”在也免不了负伤,到了夜里拄着剑一头昏睡了过去,这是个好机会,王语嫣本欲丢下对方弃之不顾,走出百步远一步三回头,直到视线里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她怵在原地怔忡了,猛地跺一跺脚,又乖乖缩了回去,还帮对方褪了衣衫上了伤药,巴巴地守在一边等着对方醒来。
——她止不住多手解下对方的面纱看了一眼,也就一眼。
对方全然不似她所想那般面目凶恶,不知为何成日里戴着这拢面纱,下面的那张脸美则美矣,但王语嫣是对着镜子惯看了的,对眼前这张脸大可处之泰然,木婉清一律着黑,黑衣,黑色面纱,面纱下的一张脸却极白,她只觉得对方白,白生生的,显得清丽冷艳,艳色中也透着泠泠的冷意,月光一般。
木婉清醒后看一眼身上包扎好的伤口,问也不问抬起手来就要掌掴她,那一巴掌还没落下,王语嫣的一双美眸已含了泪,终于抽泣着哭诉起对方这一路上的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一个大男人成天哭哭啼啼的!木婉清到底放下手,咬咬牙:你看了我的脸?
王语嫣又气又委屈,竟有了底气,双眼圆瞪,瘪瘪嘴,道:是又如何?
木婉清一字一顿,语音里渗出丝丝阴侧侧的意味:我要你娶我!
王语嫣登时愣了,学着那些追讨木婉清的人斥责:谁……谁要娶你这个恶婆娘。
到底是诗书翰墨滋养出来的,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脸红了,觉得江湖真真是污浊之地,看看自己都学了什么!
我……我可是个女子啊。
我要不要说?要不要说?
只怕说了,她会一掌立时将我劈于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