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未拜官之前,家里也是经商的大家族,他是家中的二子,家中两位姊妹早早出嫁,顾老爷知他向往朝堂,但家中家业需人继承,欲再添子嗣。
在那年七月盛暑,顾府家中小娘诞子,可似乎井非喜事,不去问也能猜得,必然是位女胎。顾老爷只来瞧了一眼,思虑片刻后,沉声道:“末,就叫顾末吧。”
后来也不知从谁那儿传出,小小姐这名儿,借了降本流末的意,是老爷不望府里再生下女儿,可怜小小姐自打出生就没人疼,故而人人望向这奶娃娃时,总是带着莫名的怜惜。
顾星河每每听到这番言语,便会笑道:“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净,天地悉皆归。应该细品才是,我们阿末这名儿可是承载着全家的祈愿,重要着呢。”
几个寒来暑往,顾末算是有了些大姑娘的模样,眉眼盈盈,鹂音娇糯,加之腹有诗书,常能博人赞她一句温柔娴静,大抵是为家争了几分光彩,顾老爷不时能念叨起她几句,小娘那副愁容也消了许多。
顾末这爱看书的性子倒是有几分是和顾星河学来的,那时他们去,继绻的云遮住了光,她回身,对上了顾星河的眼,咧嘴笑着的模样丝毫不像人们夸赞的大家闺秀,当时她逆着光,挑起了长眉,声音轻轻浅浅,道: “自古朝中便有女官当政,我呀,也有些学识,嘿,也心系这黎民百姓,可不必一般男儿差,他日必可登上这朝堂。”
只天不遂人愿,顾末那日从书院回家,在路上竟被人掳走欺负,第二日那恶徒竟还上门求亲,欲娶顾末为妾室,顾老爷虽不太欢喜这幺女,却也不会让自家女儿为人妾室,至今顾星河仍记得那恶徒猖狂的模样,“我是当今恒王爷的小舅子,也是皇亲国戚,你女儿嫁与我乃是她的福气。怎得你们还要与皇家作对。”
这桩婚事终究时成了。那晚顾末来向他作别,两人聊了许久,顾末道: “哥哥,家中便你最疼我,明日我便走了,以后你要保重,也请偶尔照应下我母亲。”
他当时还未理解这话中涵义,第二日却听到顾末自缢的消息,那晚顾末还说了什么来着,对了,她说“哥哥,我打出生起便觉得活着太累,可是我也认了,我觉得也没什么,但我若是嫁到那刘府里,拘在那方圆里,才叫我累。”知情人后来提起那顾家幺女也只道可怜,去时也不过一十有六。
顾星河理正衣襟,进了未央宫里,躬身行礼,赵景初眯了眯眼,支着下巴让他坐下。顾星河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问: “陛下为何一直盯着微臣看。”赵景初笑了笑,倚在他身上,全不顾此时顾星河微红的脸,和僵硬的身子,道: “你脸色不太对,见过赵景珩了?” “陛下…… ”
“赵景珩这次回来怕是要掀起什么风浪,春猎行刺之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朕自是知道醒之心意。”赵景初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醒之只需与我一条心便可。”
“臣自是与陛下共同面对。”赵景初歪头看他,抵上他额头,道: “醒之可做好继任丞相的准备了”
午时过后,太阳最是暖和,将军府里宁奕命宫女打扫好层外的院落,吩咐人不要靠近他所住的院子,准备仔细的读读他最近偷着买来的话本子,身边也只留下自己的亲兵忽颜儿。
阳光暖暖的晒在宁奕的身上,均匀的一片铺满了他浅蓝色的外衫,院子里的石桌上放满了他爱吃的小食还有时不时就要一口的清酒。
微风拂过,院中桃花树上的桃花悉悉索索的掉了下来,风夹带着桃花的香气从他的鼻子底下悠长的滑过,不远处阳光透过竹子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倒影。
这话本子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忽听得,忽颜儿道: “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这院子,将军说了不许外人打扰,你速速离去。”
宁奕抬头,看见院门口涨红了脸的赵长宁,那小世子也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忽颜儿,休要如此无礼,这是荣亲王府的小世子。”宁奕拍了拍肩上灰尘,快步走到门口。忽颜儿右手捶胸行了一礼“世子抱歉,在下失礼。”宁奕拍了拍忽颜儿肩膀,道: “你先退下吧。”
待忽颜儿退下,赵长宁才道: “你这下属确是好生无礼。”宁奕将桌上糕点递到他面前,“他是外邦的,确实不懂中原礼节。”赵长宁瞪大了眼睛,问: “你麾下怎么会有外邦人?”宁奕笑道: “外邦之人也有忠心护主的,况且忽颜儿武功高强,与我也不相上下。”
“骗人的吧,他比你还厉害?!”宁奕露出两颗虎牙,“怎么我很厉害。”赵长宁红着脸,说话竟也不利索了,道: “比……比我厉害。”
宁奕被逗得哈哈大笑,赵长宁看着他,想着战场厮杀,血战中拼杀出来的将军,虽如同开刃的宝剑,傲气尖锐,势不可挡,却也意外的实诚,显得可爱。宁奕问: “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赵长宁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啥的了,他站起来道:“明晚有灯会,我看你受伤后一直在府里待着,正好明晚陪我一起去,消遣消遣这几天的苦闷。”宁奕笑道: “怕是你父王不让你去,你才想着说找我一起的吧。”
赵长宁突然就窘迫了,竟然被他猜出来了,却还是镇定道: “那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对,气势上不能输,宁奕闷口清酒,道: “小世子都发话了,末将自是要去的。”
赵长宁想,这人啊,就是口是心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