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仍是怒江唯一一个修炼成人的妖精,久到芦苇精都能看见三里路以外的风景,石头能听见隔壁村镇上赶路的书生窃窃私语,却始终化不成人样。
后来它们便劝他:
“你不是要成仙么?还不去世间转转?”
“管我们干什么,等你飞升了再管也不迟。”
明光从一开始兴致盎然地讲述吐纳之法,到后来怔怔的抱着腿,坐在芦苇丛中看云。
怒江这片土壤贫瘠,所处的也是最不为人知的兖州南部,朝廷倒是一直有想拨款整治,但从中央层层削到地方,余款实在少的可怜。
是以怒江在百年蹉跎下变的不成样子,江水黄浊,唯有咆哮似天主降怒的滚滚江涛一如顾。
其他人都觉得怒江可怖非常,唯独明光觉得很温柔。
他化形以后,人模人样的学会了入眠,往往一睡几个钟头,醒来时天际悬月,月下江水平静。
他赤条条地躺在芦苇之间,伸出一只手,浸泡在江水里。
“我要走了。”
入了夜的怒江显得很从容,冷不丁江面上印出一张人面来,笑意盎然。
“我要去人间积累功德,等凑足了数,便可以成仙了。”
江面泛起一阵涟漪,打皱了明光的倒影。
明光翻了一个身,将手抽了出来,喃喃道:
“等成了仙,就……”
身后猛然一个滔天巨浪,打的明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地站起来。
却见天上收了月和星,沉甸甸的黑云从四面八方聚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出一条银蛇来!
“轰——”
紧接着耳畔惊雷訇然,明光毛骨悚然,一盆暴雨倾也似得从头顶罩下。
怒江在这个深夜,又露出了獠牙。
明光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深一步浅的逃出自己呆了上百年的江畔的,身后巨浪追着他撕咬,像是金刚怒目,逼的他四处鼠窜,连滚带爬,跑到了邻近的一个村子里。
他本能的寻光而去,在看见了一间草屋里的烛火时,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走进去想要一些温度。
将要进屋时,他听见几声话语,像是对夫妻和牙牙学语的孩童。
明光计划去暖热了指尖就离开,不多作叨扰,是以当男主人看见他时,他笨拙的弯了弯腰,想要说明来意。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了一顿毒打。
先是男主人飞快的换上嫌恶的神情,好似看见什么恶臭腐烂的癞蛤蟆,操起手边一把木锄,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去。
“啊……嘶,好痛!”
明光抬手一挡,手臂登时被打出道蛇一样的红痕,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疼?登时捂住了小臂靠到一旁。
那男主人骂骂咧咧的,又是一锄棍下来:
“妈的,原来就是你这玩意伤风败俗,赤身裸体恶心透顶。”
明光吃痛,惨叫一声跳开。
“早听说你从李家镇西行到柳头村,果然给老子逮着了,你想对我囡囡干什么?”
明光被打得蜷缩在地,毫无章法的护着自己。
只能牙齿咯咯作响的打颤,含糊不清地说:
“不是的……不是……我是明……光……”
男人越说越气,最后发狠,活活打断了那柄木锄,明光眼前登时一黑,随后呕出大口血来。
他眼见着跌出门口,此时哪顾得湿寒,夺路就要逃。
此时女人追出门来,掐着吼了一嗓子:
“阿南哥哟,我来帮你——!”
一盆才从炭火上移开的滚水,就这么浇到明光脚踝上。
他发出一声嘶哑到难以想象的惨叫,跌进屋旁一圈活水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