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害怕欺骗和背叛,害怕接踵而来的独行和焦躁,以至于微小的玩笑都足够他竖起浑身倒刺,明光缄默,瞧望他一阵。
“对不起。”
齐容抽了抽鼻子,“没事。”他抬手,自己取下了头顶的小金冠,“你帮我拿去擦拭干净,摆在八宝阁上。”
“怎么突然不戴了?”
齐容道:“本来我就只有一顶,本来是为了…太子宴上出席备置的,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明光没有问他为什么最后还是不曾出席,心疼地道:“那也可以戴着啊。”
齐容有些肉疼:“都说了就一顶,背面的金漆已经磕掉了些,再成天戴着,以后本皇子及冠了戴什么?”
“……”
明光只知道他不受宠,但没想到他过得这样惨,不禁坐下来,认真的分析道:“你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混成这样……”
齐容高傲地说:“他们都嫉妒我才学,记恨我母妃,见缝插针地在父皇跟前说我坏话,所以父皇才不待见我的!”
明光若有所思,“你知不知道,你们皇子的吃穿用度,归宫里哪个人管?”
“哦。”齐容嫌弃道,“阉人吧,宫里的内务总管,是皇后那老女人的亲信。”
“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齐容像被踩着尾巴似得跳起来,“本皇子怎么会知道那个阉人的名字!”
明光无言:“你连个阉人的名字都问不到吗。”
齐容扭扭捏捏半晌,才吞吐地道:“好像,好像是姓冯吧……”其实他在前年隆冬,熬不过去时,也曾落下面子去求冯总管让他见一眼父皇。
明光听了,说了声好,齐容问他做什么,明光便避重就轻地说,你是皇子,怎么能轻慢你。
齐容感动的泪眼汪汪,明光看笑了。
借着和戏班辞别的理由,明光出了铜柱殿,找到冯大太监的住所。
冯大太监原名冯月刚,是宫里有资历的老阉人,曾经是皇后刘姿身边的红人,管理内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物。
这一日太监苑轮休,许多小太监都在屋里闭门不出,冯月刚翘着脚剔着牙,翻看内务府这些年来各宫分例,眯着眼,在想如何匀出点油水来。
突然他一抬眼,有个月牙白衣裳的公子站在门边,衣服是没有规制的,并不是宫里的人,双手莹白如玉,眼里笑意盎然。
冯月刚看直了眼,坐起身子:“你……”
“我是铜柱殿的……人。”明光颔首。
冯月刚打量他一下,复又躺回去:“铜柱殿?是什么殿,这些杂七杂八的宫殿去找阿寿——”
“不是杂七杂八的殿,是皇子住的。”
冯月刚看笑话似得瞧他一眼,随即心里咯噔一声,好像还真有这么个殿里,住了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母妃囚在西宫,连随居都不能,一直被单独丢在宫里头。
只是起初不是这“铜柱殿”,而且其他宫殿,后来新人不断入宫,他又年幼无势,很快从一个宫迁至另一个宫,直到进了铜柱殿这么个“风水宝地”里去。
冯月刚怕的人有很多,一个年仅十岁,形同虚设的小皇子不在其列。
他咧嘴笑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怎么?生病了请太医,传召了去面圣,来咱家这做什么?”
“他殿里没有炭,也没有火折子可以点灯,就连攻读用的书籍都是旧的,衣袍更加没有几件,他的吃穿用度,已经被短了许多年。”
明光一口气说完,冯月刚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他。
旋即冯月刚呛了一下,癫狂的大笑起来,他笑的如此欢快,以至于明光狐疑地顿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月刚笑够了,偏过头,夹着眼挠了挠腮侧,仿佛才意识到明光在屋里似得。
“你疯了吧?”
明光:“?”
“他自己不争气,他娘也不争气,这怪的了谁去?咱家是没有子孙根的阉人,不是济世救人的佛祖。去去去,搅人清净。”
“即便他不得皇上宠爱,也是正统的血脉,岂能……”明光气得涨红了脸,“岂能容你折辱,你就算不忌惮他,也该敬畏皇上才是。”
哪料这厢老太监眼珠子警惕地在他身上逡巡一圈,狐疑问道:“你是铜柱殿的人?铜柱殿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人?”
戏班早就打道回府了,明光是宫里头的黑户,有些底气不足。
冯月刚这时隐约忆起来:“嘶……你这身打扮,像是……你是前个儿太子爷生辰上抚琴的乐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