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两条腿蹬得更加欢实。
“好好吃饭。”
“好咧,不跟你们讲话啦”,许梨用脚拖着椅子,移到宋非森旁边,“”哥吃不吃点炒饭,里面有鸡肉。”
“不用。”
“好嘛。”
“哥我想吃你碗里的茄子,给我夹嘛。”
“啧啧还跟人撒起娇了。”旁边一服务员吐槽道。
许梨瞪了她一眼,见宋非森没回他,自个儿伸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茄子到嘴里。
“唔,好吃。”
“哥你吃不吃炒饭?”
“不要。”宋非森埋头吃饭,看也不看他地说道。
“来一口嘛。”
“吃一勺。”
宋非森转头想叫许梨安静点,一张口就被人迅速塞进一勺炒饭,嘴巴下意识嚼着起来。
摊子卖的炒饭油水给的多,味儿也重,但只吃上一口还觉得喷香绕口。
“好吃不?”
宋非森没理他,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饭。
秋天夜里的风又柔又凉,宋非森走在靠马路的一边,许梨在他左边轻巧踱着步子,街灯在他头顶接连投下深深浅浅的光亮,影子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
“哥你怎么想起来我们这儿啊。”
“随便找个地方。”
“合着你是随便指着地图哪就去哪啊。”许梨偏着头冲他笑道。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宋非森望着眼前被五光十色的招牌和车流夹在中间的行人道,淡淡地说。
“嘿呀,我们泉莲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吧,也不至于说是没人嘛。”许梨好似不想在宋非森身上挖掘出什么隐秘的情感。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轻声吐出的言语卷在晚风里,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从小就住在这儿,从南边的龙泉山到北边的栖河哪儿有什么,我全晓得。哥你去看过栖河吗?小时候我常常溜到那片去玩,河又白又宽,站在岸边能看到中央的的岛,嘿嘿其实也不算岛,就是挺大一土丘,上面生长着一大片芦苇。我小时候远远看着,觉得它们高得要命,特别神秘,总想过岸看看。结果等有一天真的过去了,发现也就是杂草一片。”
“哥,你觉得这地方有趣吗?”许梨轻笑着问他。
宋非森看着男孩随意的神情,脸颊的弧度显露出洒脱和明媚,可眼眸中却没有燃起的光亮,太深,太沉,宛如繁星落入黑洞,丧失生命的寂静。
“每个地方都差不多。”
“你的家也是吗?”
“嗯。”
“是吗?”许梨转过头没再看他,车流的光影在他的脸庞上滑过,像是丝绸拂过一般,映得肌肤既柔软又冷冽,“可我觉得,肯定是不一样的。”
“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啊。”
许梨低下头,风吹过他的发梢,扬起肆意的角度。
“哥,遇到你真的挺好的。”
凛冬将至,气温愈低,火锅店的生意也越做越晚,常常凌晨一两点才能送走最后一桌客人。
许梨的花店六点就关门,宋非森不知道他去哪溜达这一晚,但每次从厨房后门出来,都能看见门口蹲着那男孩儿,黑色的短发软软地绕着璇儿向外蓬着,发梢隐约露出小小的耳朵尖。整个人蹲在地上,不是拿小木棍戳着蚂蚁,就是在腿上敲打着手指轻声哼歌,宋非森听过几次,都是一个旋律,却不知道哼的哪一首。
宋非森照着往常,跟店里人打过招呼,就往厨房走。打开门,看见男孩一如以往地蹲在门口。
他一直觉得许梨很瘦,这会儿他穿着个牛仔外套,透着里面肩胛骨,显得更加单薄。
“走了。”宋非森说。
“唔,”许梨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揉着眼睛扭过头看他,“哥,你下班了?”
许梨笑着说,双手把在宋非森的手臂上,想要撑起来,却透着无力。
“你是蹲了多久,怎么会麻成这样?”宋非森蹙眉不解。
“我忘记了,嘿嘿,”许梨仰起头冲他笑着,“哥我一会就好,你别急。”
“你是麻了还是抽筋了,我看看。”宋非森说着边要弯腰看男孩的腿。
“别碰!”许梨忽然说道,并一把按住男人的手,“真的就是麻了。”
“哥,要不你背我吧?”
宋非森看着他没说话,男孩一脸狡黠,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我扶你。”
“哎,怎么不背我?好嘛。”许梨叹了口气。
“少说话。”
“是咧。”许梨的左手被宋非森扶着,微微勾着背,一颠一颠地走着。
“真麻了?”宋非森小声说。
“好哇!原来哥你这么不信我,我骗你做什么哦。”许梨像个炸毛的猫,毛发耸立,一副凶巴巴要质问宋非森的模样,眼神却软软糯糯,丝毫不见生气。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哥我们都住一块这么久了你还这么对我,哼!”
小巷里的灯悬在半空,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明明走在漆黑里,身上却透着温暖的光。
“哥,给我讲讲你的事呗,我都把我自己十七年的人生在你面前抖落完了。”许梨双手撑在两侧,坐在沙发那,挽着裤腿,光脚踩在盛着热水的洗脚盆的边沿上,时不时伸出足尖在一个劲儿冒气的水面上点一点。
“十七?你不是说成年了吗?”宋非森从洗手间拿出条毛巾坐在茶几旁的小凳那。虽然还不清楚许梨的来历,或是他的目的,宋非森倒不介意和一个小孩住在一块,甚至是日常聊天,他终究比人年长了十来岁,很多事情看不看清对他而言并不重要,生活也不会因此发生改变,一切都是事前拍好的戏码,不断地上演,不断地重复,固定而永恒。
“啊我是成年了啊,虚岁十八嘛。”许梨嘿嘿笑着。
宋非森没理他,把毛巾放一边。他所谓的抖落个遍,不是讲小时候这儿发现个秘密基地,那儿又被他挖了个坑,读书时候的事儿倒讲得多,夸自己成绩如何好,姑娘们多爱他。不过看他年纪,估计读了初中就出来了吧。十七年的人生,那么短,那么单薄,普通人有什么故事可以讲呢?一切都在孕育,还未发芽。
宋非森听着许梨每回讲,用力地笑,用力地吐槽,好似这些本就存在的事情不耗费力气就无法从回忆中捞取出来一样。宋非森知道自己在被取悦,被讨好,背后的原因他可能也清楚,但他还是不能轻易打断许梨露出笑容的脸庞,即使那个笑容用力到丧失真实。
“哥,你都不讲你是哪里人,北方那么大,我怎么知道嘛。”
“恒市。”
“果然是大城市的人咧,哥。”许梨垂下头,把赤脚埋进热水中,因为高温而带来的灼热感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扎在他的脚上,无数个点蔓延成一整片,包裹住裸露的脚,尖锐又温暖,让人疼痛又心生贪恋。
没一会儿,许梨的脚被烫得给绯红。
“可以泡了?”
“嗯,哥你要不要一起泡?”许梨的脚静止在水盆里,一动不动。
“你先泡吧。”
“好咧。”
“哥,你们家会下雪吗?”
“会,十一月中旬后,第一场雪就落下来了。”
“真好诶,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雪,零几年的时候,好多地方都下雪了,泉莲连雨都没落。”许梨一脸歆羡又懊恼。
“哥,你还会回你家吗?”
“不会了。”
“为什么?”
“在哪都一样。”
“那你会在泉莲待多久?”
“嗯?”宋非森愣了愣,想了一会才说,“不知道。”
“哥,要是哪天你要决定要走了,记得跟我说声。”
宋非森低着头,手里翻转着手机,等他的话。
“我得提前找个新室友啊,一个月一千也太贵了吧!你都在哪租的房子!”
“……”宋非森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建设路。”
“什么东西?”
“中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