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临川有点不安:“这事难办,现在都是系统随机分案,我又不分管刑事条线,只怕不好插手。卢皖那种脾气,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一根筋!他要是非得公事公办,恐怕我也不大好讲话吧?”
王轶宁笑道:“这事不难,你只管负责同他提,他不会为难你。毕竟网络舆论已经炒成这样,也算是有重大社会影响的案子,完全可以指定给业务精熟的法官来审理。我现在倒觉得,案子在网上炒一炒也是件好事。民愤极大,就是一个量刑标准嘛!有利于高院和最高院下判死刑的决心。”
一时三人计议已定,吃了饭,滕教授亲自开车送王轶宁回市局,惠临川独自赶回单位上班。
这几天他心里挂念着最近这一起女大学生奸-杀案,总疑心这件事和四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同类型案件有牵连,此刻听完王轶宁的分析只觉得更加心慌。虽然公安的程序才刚刚开始,但过几天总要提到法院来的,到时候他该怎么向分管刑事的卢皖副院长开口,提出适合审理这个案子的法官人选?
他惦记卢皖,卢皖也正要找他。刚回到院里,惠临川就见卢皖气冲冲地跑进办公室,把一封立案庭转过来的群众来信扔在他的办公桌上。
“老惠,你看看这个!真是岂有此理!案子还没到我们院,信到先来了!”
惠临川慌忙展信来读,却发现上面并无领导批示,写信来的也不是哪个案子的当事人,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群众来信。
那是几页薄薄的红色条纹信纸,如今已很不常见了,蓝色圆珠笔手写的字迹看起来歪歪扭扭,写信人大约已上了些年纪,文化水平显然也不高。
至于信的内容,惠临川读完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几天女大学生陈露露在X古城遗址遇害的案件,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市电视台也对此事作了每天不间断的追踪报道。因此,只是半天的时间,公安机关抓住犯罪嫌疑人的消息便穿得满城皆知了。
办案人员已在女被害人身上提取到了犯罪嫌疑人的指纹,且二人当夜的手机轨迹定位也显示被抓获的黑摩的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犯罪嫌疑人归案后更是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然而,根据电视台的报道,犯罪嫌疑人的初步口供,他称自己杀死女被害人理由乃是二人因车费而起的口舌之争,女被害人不仅不肯支付此前商定好的价钱,还用本地方言对他进行刻薄的谩骂,说他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不要脸的贼骨头。自己在H市打工多年,饱受欺凌白眼,当日正和女友闹分手心情不好,在遭到女被害人谩骂后,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才动手扼死了女被害人,其原本的意图是想让她住嘴,在女被害人失去了抵抗能力之后,又生起淫念,最终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这原也是犯罪嫌疑人为自己开脱的惯用伎俩,谁知市电视台竟然不加分析引导地原文播了出去,导致电视机前某位更加无脑的老愤青一怒之下,提笔给法院院长写了封信,上头洋洋洒洒地阐述其观点道:女被害人作为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竟对为H市辛勤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如此无理谩骂,素质堪忧,实为H市市民之耻!其死亡结果乃因其心恶嘴贱,咎由自取。无端受辱之摩的司机虽然不该杀人,但情有可原,望法院从轻判决,不要判其死刑。
卢皖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兼又正义感爆棚,很有点一根筋,着实被这份市民来信气的不轻,骂道:“电视台到底有没有脑子?他们做这么不负责任的报道,把犯罪嫌疑人的辩解当事实播出去!简直连网媒都不如!我三十几年的老刑事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靠谱的报道!杀人是因为口舌之争,强-奸也是因为车费吗?杀人后把人家的手机、电脑偷走,也是因为口舌之争吗?更何况女被害人根本就不是H市本地人,说什么本地方言?这明显是犯罪分子为了脱罪,往被害人头上泼脏水!竟然还有人真的信了,简直岂有此理!”
惠临川摸不透这封信背后的底细,心里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犯罪嫌疑人的亲属写的?借着电视台的报道,以热心市民的名义来给我们施压?”
卢皖显然也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依旧怒气不减:“这件事,新闻媒体有很大的责任!老惠,你是分管宣传工作的,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出面发个声?至少跟群众说清楚,犯罪嫌疑人的供述都是他的一面之辞,不能随便相信!”
惠临川略一沉吟:“恐怕不太妥当,毕竟案子还没移交到法院,要从宣传口径出声,也应该是公安部门来做。”
他没有卢皖那么激愤,但心里略略觉得有些不对。案子还在预审,嫌疑人的说法,怎么连媒体都知道了?难道是王轶宁故意着人漏出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