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孤烟走着走着忽听见一阵笛声,好似烽烟四起的战场中一个人颇有闲情逸致地逛悠,玩弄折了杆的战旗般。那些鬼忽就都朝笛声传来的方向去了。
凉孤烟决定去救救那人。
过去一看,那人身着绣有水氏家纹的华服,竟是前几月那渐离驿内相逢之人!看所纹饰的等级,赫然是水纸宗主,而那人正躺在一树的枝上自在吹笛。他滞在原地。
水暮蝉察觉到有人来了,一看,原来是浔——等等,眉间点朱砂,凉氏家纹,还是宗主!
事情趣味极了!
他跃下来遥遥一掠,便站到凉孤烟面前。
凉孤烟几乎同时就有提掌把他穿心的冲动,浑身都冰冷,可是水暮蝉开口要讲话的时候,他身后一鬼已将嶙峋的手放上了他的天灵。凉孤烟的身体比他的头脑更先作出反应,他极迅疾地出手将鬼一扯一撕,碎作飞絮。
水暮蝉只能看见他殴了阵空气,看见有黑障散开时才知他是打散了只鬼,不是发了疯。于是笑道:“多谢,没想到凉宗主这么护着我。”
唉。以后再杀吧,凉孤烟道:“此地死者多,阴气重,虽静,亦不宜久留。”
“怎么这样苍白的脸色?”水暮蝉轻佻伸手,竟是捏了理他的脸。
“……”凉孤烟决定忽略这个。忽见百鬼绕行,便想将它们炼化了,于是在掌中凝了隳世玺上的印,瞬时在百鬼额上次第烙过。召出三味线来,一音,百鬼伏首。
“妙哉妙哉!”水暮蝉以扇击掌。
“你方才是想去渐离驿吗?”
“是。”
“于是撞见我了,凉宗主,”水暮烟对他一笑,开了扇,“这磅大战场不知有鬼几万。那莽莽巫山,谁知有妖多少。神州有麒麟白鹿送祥瑞,古来有混沌等四凶闹厄祸。貘有梦,夔有灵。我倒期待,能见你一曲三味线随心驱策之。不知可同行否?”
“同行?”
“也是请君入瓮,像你这样剑已经贴到知你底细的人的颈上了都不割进去的人,我可以先与你亦敌亦友一段时间,待到乏味了,再伺机杀之,瓮,君入否?”
“入。”那么你这样让别人把剑贴在自己颈侧的人,是否有心杀之?
水暮蝉道:“幸甚至哉。”我会无比怀念长眠彼岸的你。
凉孤烟道:“欢喜不尽。”我将何其惋惜一去不归的你。
我骨头断了。我要换骨头。换副好骨头。我要找却尘骨。
凉孤烟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但他就是这样机械性地想着。大群大群的人莫名其妙地来拦他的路,他“呵呵”,随手打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么
弱,下手重了点。”高冷地一语不发一天后,他会突然这样说。
“你年纪轻轻的何必到我面前犯二,现在趴地了吧!我真心疼你!”面瘫了一天后,他会忽然痛惜叹惋得两眼挂泪,吓众人一跳三丈。
“啦啦啦啦啦啦啦~~~粉红的扇子飞舞~~~”找不到却尘犀,又实在无聊到闷得慌时,他毫不犹像地抖开折扇,以歌舞代替三味弦的声音控制妖鬼神兽,它们便也边群魔乱舞边跟人磕架。
也不知几多时日,遇见个人。他手上折扇雕了莲,跟自己袖边和衽上的图案一样,真奇怪。
好像见过他,他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才会那样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站得不远不近。自己应该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
是谁呢,究竟是谁?故友吗,也许至交?四下无人。
那穿着丧服的人摇着扇子走来:“这位好友,请在此稍作停留,你今天脸上有卦,别怕,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嘴上说着“胡说八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是江湖圈套,让警察把你赶跑”,却伸出了手。
“你被人甩了?”他握着自己的手端详,“啧,有人被甩,有人怂于告白。嗯?你似乎并非活人。”
我的确没有什么知觉。有些地方像是烂了,但洗后皮肉都会掉下来,罢了不洗了。
“这倒让我想起……我要给某个人找琉璃衣。再会。”
那再会吧。
凉孤烟目送他离开,又独行许久寻找却尘犀,见到了便悄没声地走近,突抽剑一跃,便削下了它的犀角。
“啊呀——!你做什么!啊——”却尘犀上踩下跳,死命嚎叫。
凉孤烟心中升起了恶趣味,当着它的面削刻它的犀角。
那犀发现自己的角原来是要变成人骨的形状了,更是哭爹喊娘,却又怕死不敢上去报仇,只得满地打滚。
真是个忧伤的故事,凉孤烟见它这样,恶趣味更浓,恰好一直跟踪他的某幕后黑手见他已把骨削完了,控制他的思想控得更紧——凉孤烟走到走到海边崖上,把那堆骨头一股脑扔进汹涌的海里!
却尘犀呆呆道:“……马卖啤?”
凉孤烟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刚干了件很傻的事,心中不悦,扯过却尘犀暴打了一通。与此同时,某黑手正欢欣雀跃地化回水母原形游入海中捞骨头。
凉孤烟爽了以后,又按照一开始要砍却尘犀的角时做的决定,把大量精粹的功元渡给了那可怜巴巴的犀,渡完后虽说那却尘犀的角慢吞吞地当场长了出来,他却感觉自己要散架了——骨头啊,骨头!再者,他经脉早就受了极大损伤,靠某黑手的“傀儡线”才勉强能用两下,这下崩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