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恨得一甩袖将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残片，他的声音也随之尖利起来：“为什么？！我说过是他裘鸾欠我无数条人命！如果不是他，你当我乐意去做小倌？！我们从前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复仇！你甚至为了他要与我撕破脸！”
如意躲了一下飞溅的碎片，慢慢开口：“宝玉，我并不阻止你向你的仇人复仇，何况裘鸾毕竟是操刀人，你要他也付出代价我亦理解。但我也有我的原因和立场，你不能要求我改变因为你自己也不会改变。我不想说服你放弃仇恨，但你同样无法令我放弃击败你的立场。至于情分，”他顿了一下，看到宝玉通红的眼眶，那双眼睛里都是憎恨，被火焰烧灼地极其黑暗，“宝玉，我不想伤害你，但从你决定借魏王势的时候开始，你我的情分，就不存在了。”
宝玉的眼里一霎时涌上无数绝望的情绪，如意心下一软，也是可怜他孑然一身，被仇恨煎熬，还是没有多说重话，“宝玉，我理解你，心疼你，也支持你完成自己的道路，但是这场角斗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争斗，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刻意放水或刻意攻击。除去我们两人的旧交，我们还有更多与别人的牵扯和身份，这更是我们无法避免的。”
他言语谆谆，温和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理性：“抛开扬州那些时日，你是魏王手下的智囊，我是东厂的武器，我们会是很好的对手。我会赞赏你坚持自己，也会坚持我自己。不要伤心，更不要难过，不要被这些多余的情绪所影响，继续你的计划，尽全力扫平一切阻挡你的敌人，而同样，你的敌人也不会手软。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宝玉嘴唇颤抖，只觉浑身无力，却又被对方那样冷静而深刻的眼神逼迫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这样的态度是最安全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战栗，从脚底直达天灵盖。
他说的没错。抛开过往的一切，这场角逐也完全不是个人情感可动摇的，在整个王朝的权利争斗之中，抛开那些只做对手才是安全的。
他完全明白。可是人怎么可能轻易地、说舍弃就舍弃那些情感、那些记忆？那些扬州城里春江水暖的日子，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刻骨铭心过的人，怎么可能说伤就伤？
可眼前这个人就是可以的。他的情感格外利落，爱的时候毫不吝啬，抽身时也毫不留情。那仿佛就是随时能一刀斩断绝不藕断丝连，像一根雕琢精致的发簪，说摘就摘了，没什么难的。
人怎么能这样呢？他的眼里只有平静，万事万物都无法留下痕迹，丝毫找不出情绪，丝毫没有自己心中剧烈翻腾的痛苦。
“……我会恨你的，如意。”他喃喃道，“我恨你。”
如意的眉头染上无奈和歉意，他轻轻道；“那么抱歉了。”
出了秋日居，如意拢着轻裘慢慢往回走。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山，星辰疏朗。街道上还有许多未融化的雪，隆冬时越发寒冷，他均匀地呼吸，每一口都呼出白气，在昏暗中像一阵烟飘过，周折几下，就消散而去。
他独自一人安静地走在长长的路上。后面或许还坠着几个东厂的暗卫，里面或许还有裘十三，但他没有把他们叫出来，任由他们远远坠着。耳边能听见靴子踩在雪上的沙沙声。
他任由心中的情绪不断发酵。隔过一条街，似乎有暗巷女子在弹唱琵琶，声音隐隐约约：“……莫唱短因缘，长安远似天……”
声音逐渐远了。他慢慢走着，走了很久很久。
走回去时，已经是巳时过半。东厂只有少数值守还亮着蜡烛，如意只与门房打过招呼，就回了院子。推门进去，却发现裘鸾等在桌旁。
如意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一边脱轻裘一边道：“千岁忙完公务了？”
裘鸾“嗯”了一声。
对话是如此自然，好像两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矛盾，好像之前那场争吵只是一场错觉。
如意走过来也坐下，倒了杯温茶，“千岁若是不忙，可否与小生小叙片刻？”
裘鸾颔首：“你说。”
如意转着茶杯，声音一如既往，“千岁先前所说，小生认真想过，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所以小生已经让匈奴停了下来，千岁可放心。”
裘鸾仍是只低低应一声：“嗯。”
如意继续说：“可小生又的确有私心。皇帝那里，小生是一定要让他被人篡位再诛杀的，但这个篡位者的人选，小生想听听千岁的意思。”
裘鸾看他一眼，如意道：“若千岁欣赏魏王，小生就让魏王即位。若千岁有顾忌，小生也更倾向于另立太子，辅佐幼皇，千岁摄政，也更稳妥些。”
裘鸾突然道：“你为何一定要让陛下如此结局？”
如意呆了一呆，抿抿唇，道：“这——就请千岁原谅，小生无法告知。”
裘鸾闭了闭眼，“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来东厂做事——没人会注意到你，更无人会相信你才是幕后黑手。陛下忌惮本督，由本督来推翻他，正实现了他的恐惧，也让他感觉到最大的屈辱和愤怒——一个被奴才压到头上还赶下王位的皇帝，也算是千秋笑柄了，是么？”
如意听着，居然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反驳，愣了一会，也只点点头，没有解释。
裘鸾抬手捂住眼睛，半天才低低笑出来：“好……好一个如意……”他放下手，紧紧盯住他，“你好的很。本督便做你的梯子，满足你的愿望！只盼到时，你能把你全部的秘密，都说与本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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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意心中真正的想法和感受，对于如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各位看官见仁见智了。
想写虐，但是总觉得不够虐，笔力不够，赚不够眼泪，哎……
小年夜的日常剧场在微博自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