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Farinelli才联系上如意,告诉了她孔令文的死讯。
如意有些晕眩,缓过来之后问他:“怎么回事?”
Farinelli说,日本战机轰炸学校附近,孔令文为了保护学生,被□□击中,当场死亡,面目全非。
如意激烈反问:“面目全非怎么能确定是他?说不定死的不是他呢?!”
Farinelli沉默了一下,说,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副残存的画作碎片,落款是孔令文与荣如意,于1934。
如意微微抖着手点燃了一根烟,好半天才跟他说,“你回来吧。”
Farinelli拒绝了,说,“我要留在这里。我要是活着,就帮他照顾学生。我要是死了,就跟他合葬在一起。”
如意不说话了。
Farinelli说:“意,我真恨你。”
如意抿抿唇。他又说:“但我也爱你。”
如意挂了电话后,掩面失声。
11月4日,日军出动军用飞机向湖南常德及洞庭湖一带的居民点投撒大量染有鼠疫的跳蚤。11月14日,美国总统罗斯福正式声明,撤退美国驻中国海军陆战队,并严令美侨撤出上海。11月20日,张成林电令驻美大使胡适,坚决反对美日妥协牺牲中国的阴谋。
11月24日,中、美、英、澳、荷五国外长在华盛顿举行会议,首次公开联合对日战线。
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荣启礼迁居重庆,建立恒社总社,向大后方发展势力。他组织中华贸易信托公司、通济公司等,与沦陷区交换物资,借此发展经济。12月8日,日军进攻香港。香港沦陷后,红十字会总会移设重庆,荣启礼也撤退重庆,主持会务工作,办理前方救护、后方空袭救护、医疗等工作。
12月8日,日军攻占上海、天津公共租界,英美侨民被囚。
荣启礼致电如意,急切希望她去重庆和父母同住。
如意彼时已经被监视包围起来,出入都受到限制。失去了法国的绝对庇护,她也无法拿一己之力与一国之势相拼。
荣启礼语气沉痛,仿佛苍老十多岁,“耀仁还在香港……但香港失守已经是近在眼前,哪里都不安全……你们都快些回来我身边,我一把年纪了,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只能用干涩的嗓音,贫乏地跟他道歉,“对不起,父亲。”
在战争的逼迫下,亲情注定要遍体鳞伤。
1941年12月8日,日军军机轰炸香港,22日全部占领香港。荣耀仁失去消息。
1943年,她终于冒险刺杀汪精卫成功。汪最终在名古屋不治身亡。
逃跑的途中,后面是穷追不舍的追兵,枪林弹雨,豺狼虎豹。她带着一身伤和血,在登机时,一颗子弹朝她后背打去,她来不及躲闪,正准备挨下这一着,却被乔桂白一把推开。
子弹击中了他的肺叶。
如意带着他回到上海,求来了美国最好地军医,以大量的金钱援助求来了一场手术。
万幸保住了他的命,子弹没有杀死他,但持续无法降低的高烧却烧坏了他的脑子。军医断定他将痴傻一生,再也清醒不过来。
他从前唱昆曲时,声音里有种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快感。可现在,他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了。
她紧紧抱着康复后已经不认人的乔桂白,眼眶通红,嗓子哽咽到嘶哑。
如意从别墅的窗户向外眺望,乌沉沉的天空,风雨逼人。乔桂白依偎在她身边睡着了,神情如同婴儿一般安详而无忧无虑。
她突然觉得孤独,突然体会到死亡的感受。
这么多的故人,韩清平,阎成君,唐璿,孔令文,Farinelli,荣耀仁,甚至是原来的乔桂白,一个接一个死去,离开,消失在世界上,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生命之灯都熄灭,只留下一片永不会再亮起的黑暗,和未竟的叹息。
其实想一想,在她恒久不灭的时光里,一直都是其他人停留的时间更为短暂。她拿死亡脱离每一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将那些短暂的生命撕扯离开自己的时间里。
在乱世里她以为自己能够操纵人生,能够操纵时代,但事实说明,无人能够真正操纵历史,所有人都被万象善变裹挟着向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她在这个庞大世界里生出庞大的奢望和力不从心。
她曾经有一颗勇猛之心,每一段人生都仿佛加速,无限的渴望,强烈地感受和完尽,更多的承担和行动,全然的负荷,也全然地放下。她活得像一株罂粟,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戒不掉的瘾,却一走了之,不再给他们饮鸩止渴的机会。
她想到从前那些世界里,自己一死逃之夭夭,留下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她的尸体,面对没有她的世界?
死亡真是最残忍最险恶的方式了。或许那些被她剔除的人都会拿余生的痛苦来诅咒她。
但她的生命实在太漫长了。三千世界,红尘十丈,其实她什么也没忘,只是太多事只能拿来收藏于缄默。
正如这时代在喧嚣的炮火中缄默,而千万孤躁的灵魂在万籁俱寂处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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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汪精卫死于1944年十一月,这里由于架空剧情需要,修改了一下,不要喷我!
这一章写得我万分难受。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那些惊心动魄的图文是一方面,剖白如意的时候又是一方面。我其实是怀着骄傲和同情来写这个主角的。
应该快完结这个世界了。
给我留点言呗,把我从熬夜更新和难过里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