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江涣也想过很多问题。
比如说,为什么圣人之言在自己脑子里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逗弄那个在自己身体里的人?
经过鹿青柏这几句无目的的问话,江涣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那是自己渴望活成的样子。
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江涣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简直能直上九重天的那种。
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鹿青柏也送上自己的祝福:“你高兴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江琳叫鹿青柏过去帮忙。
“青柏,明天给你阿涣哥哥先削个拐杖,再煎药。盯着他喝……等会儿去你父亲那里拿药方……”
撇撇嘴,不愿伺候这个大少爷。
江涣见他神色,知道他心下不愿便主动过去道:“我来吧。鹿公子还要照顾其他病人,我看洒扫做饭也是他一力承担,未免累了些。我们过来还带了三个手下,可以让他们分担一些。”
鹿吴山没放过这些廉价劳动力道:“正好,我这里好些活积压着,明日吃了早饭便让他们过来吧。”
江涣点头答应:“能为鹿先生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鹿吴山点点头,招招手:“青柏过来拿药方,等会儿配好了让穆公子带回去。”
鹿青柏低头称是,顺便瞟了一眼神游天外的穆时衡,翻了个白眼,便去跟着拿药方了。
江涣见父子二人离开,过去向江琳询问穆时衡的病况。
“不知道江公子的病情如何了?”
江琳见这两人整日黏在一起,估摸着关系不一般。但还是向穆时衡那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可以说吗?
穆时衡点点头,该看的都看了,还有啥不能说的?
得到了当事人的同意,江琳道:“阿涣腿伤没什么大碍,也未伤到要害,将养月余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中的那毒,有些棘手。万年春嘛,本来这种毒就不是用来致人死地的。只能抽丝剥茧一般慢慢治疗,所以耗时可能会长一些。”
“那要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月左右。”
穆时衡皱眉,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这就叫长?我的腿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好呢。”
“那是与别的毒相比较而言的,你鹿叔叔解毒即使再棘手,也超不过十天呢!”
听着江琳语气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赞赏和崇拜,穆时衡翻出来了。
肆无忌惮的秀恩爱,最是肉麻。
没想到的是,还有对此表示羡慕的。
“在下真是羡慕二位的感情……”
江琳很是喜欢眼前这个容貌过人却性子温和的年轻人,伸手拍拍他肩膀道:“你以后,肯定也能遇到一份令人羡慕的感情。”
江涣点点头,见鹿青柏拿了药方过来,便跟着一起出去配药。
配完药,鹿青柏嘱咐好江涣煎法和用法,欲言又止。
“鹿公子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样的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万年春可谓世间第一大下流之毒。下毒之人心思险恶之极,还望二位小心。”
江涣知道这少年心思单纯,笑道:“多谢提醒。同样的罪,我断不会让他再受第二回的。”
随后又想到那下毒之人,自己种下的孽因,结的苦果却让穆时衡尝了个遍。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鹿青柏见他神色之间全然不似平常那般温和,倒有些杀伐果决之意,心下更是酸涩。
“算了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但,我还是很欣赏你,不管你怎么样。”
说完似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药一股脑塞给他。
逃避什么似的转头接着整理明天要用的药材了。
“多谢。”
听着身后传来的低沉清淡的声音,还带着点少年的沙哑。鹿青柏双手抵在满墙的药橱上,难得的有些伤感。
——
推着穆时衡回去,下属三人组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江涣有些诧异。
回到住所的小竹舍,门一关,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穆时衡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这毒到底是怎么来的?”
江涣答非所问:“我让武巳给你多铺了一床被子,肯定不会硌。”
“那鹿村夫说你这毒下三流得很,不会是哪个高官看上你了,想逼你就范?”
江涣继续答非所问:“我看二叔那里有花瓶,虽说不是上品细瓷,是山下人家自己烧的。却也简单质朴,颇有大巧若拙的韵味呢。明天我给你拿来……”
“我在问你话!”
“山间野花开得很好,摘过来插瓶肯定也很好看呢……”
穆时衡从小呼风唤雨,对旁人那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现在竟然遇到一个招致不来挥之不去的,心下烦躁不已。
未来小侯爷的架势,暴露了个十成十。连问两次没得到回应,咬牙切齿的穆时衡抄起手边的茶杯便向江涣扔了过去。
扔过去就后悔了。
江涣正在无意识的让自己的嘴忙起来,有事干。却没想过穆时衡以这样粗暴的方式打断了他的自欺欺人。
茶杯正好打在腰部,滚落在地上清脆好听。茶水滴滴答答从腰间流到脚下,划出一条不规则的褐色痕迹。
江涣像是哑巴了,呆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去换件衣服。”
武辰正百无聊赖坐在门槛上看月亮看星星,手边拿着自己的长刀当摆设。
猛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还以为主子有事,回头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主人,你身上……”
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场景,自家主人脸上带着些厌世的烦恼,半边身子上全都是褐色的茶渍。
武辰心里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