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刺穿，是对方冲上来，同归于尽的结局。她手中的利刃刺穿对方的能源核心，对方的能量刃刺穿自己的心口……如果不是自己的心脏长在右边，这一剑，足够要她的命。
机奴抬起被炮火轰碎的手，碎肉盖在金属钢架上，抚上她被割伤坏掉的左眼。口中涌出大量夹杂能量液的血液，损毁的发生器因为进水，扬起破碎的声线。在暴雨中，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
仿佛絮语，像是自问又似遗憾，将这句话永远刻进她心底，一辈子都无法忘掉。
“你不惜、代价的去守护……身后的一切，可是……到头来、又该由谁来守护你？”
冰冷尖锐的钢架
划过温热的面庞，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眷恋，轻柔的划过。闪着微弱红光的电子眼闪烁几下，仿佛狂风中的那点烛火，挣扎数下之后熄灭。向后倒下的身体因为钢架和惯体利刃的拖磨，在大雨中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自体内抽出的稀薄能量刃，没有带起一丝痛楚。
奔涌而出的鲜血迅速被雨水冲刷，得益于机兽战士的身体被改造过，没有命中致命弱点的伤势还不足以要她的命。伤口的快速愈合带来的痛楚才是真的痛彻心扉，连带右边胸腔内的心脏都疼得抽搐起来，带着永远不能说清的痛楚。
一身伤势的狼狈，血水冲红一身的衣物。在狭隘的通道内，刘莹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眼底的东西由忧心到恐惧、惊愕到愤怒、愧疚到痛恨，混杂太多情绪的目光在触及肖乐一身狼狈的时候最终沉寂成一滩死水。手里滴着血水提着机奴的首级，肖乐喉咙紧得一个字，哪怕、哪怕是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刘莹出声，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内荡起令人心灰意冷的寒意。
“肖乐……”
微微错身回头，刘莹转身就给肖乐一拳，力气大到颚骨瞬间错位，面颊肿起来。撞上冰冷的墙壁时，愈合了表面的伤口顿时裂开，痛得肖乐眼见一片白茫的噪点。依着墙咬紧牙关胸口剧烈起伏，口中腥咸的味道弥漫。
双耳因为重击而嗡嗡作响，片刻后听到剧烈的争吵。不放心肖乐的李珊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刘莹动手，见到肖乐一身的伤，李珊惊叫失措的扑上去拉住愤怒到面色扭曲的刘莹。
“刘莹你疯了！快住手！”
“放开！疯的人是她不是我！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你忘了，那是命令！这不是她的错！”
“命令？！”刘莹大力挣开李珊的钳制，愤怒的反问，“李珊，你竟然用命令这两个字来开脱？你不觉得可笑吗？”
刘莹挣开的力气极大，被甩开穿着细高跟的李珊几乎站不稳身体，踉跄站稳的她脸色刷的变白。即使涂着鲜艳的唇彩也无法掩饰她在这一刻失色的嘴唇，李珊掩在镜片后的双眼刹时蒙上一层水雾，眼神拼命呐喊着什么上前想要解释。
刘莹目光逐渐冰冷咬牙后退，仿佛避开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浅色的瞳噙着惊痛不已的水雾不断后退，刘莹没有给李珊任何解释的机会。
“什么样的命令？因为叛徒这个罪名吗？呵呵……真是笑话！”
似哭似笑的刘莹咬牙转身，在转身刹那落下的泪水，重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流一次，咬破嘴唇用最锋利的言辞反问。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李珊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看着刘莹离开，随即惊醒回头。肖乐早已顺着墙壁滑落，冰冷的墙壁上划过一道刺眼的血渍。
“肖乐！哦不，天啊……”
细看之下才发现肖乐的伤势，李珊惊得拨了好几次才拨动医护室的紧急通讯，挂断通讯才发现，肖乐眉眼低垂的看着那颗破碎的机奴首级。李珊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氛围，这种安静得仿佛没有呼吸的人偶。让她一阵心惊肉跳，急忙晃着肖乐焦虑的呼唤。
“肖乐，这不是你的错！不是，阿乐、阿乐你回话啊！你别吓我，你回话啊！”
肖乐忆起，曾经美丽富饶的故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中衰败。经历了数代人不断的努力和舍生忘死，他们找到了‘钥匙’，这是他们战胜庄周梦蝶唯一的机会。
当长门之战最为激烈即将落幕的时刻，她注视这颗首级的主人划破天空的背影，带走左右这张战役胜负的重要东西。导致的结果是敌人轻而易举的轰平了一
切，她在敌人离开后稍慢了一步到达现场。环视现场的惨状，在所有人的指责声中，不发一语。
她本来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可谁知命运再度将彼此带到一起，也是这样的命运，摧毁了昔日年少时彼此的誓言和梦想。
肖乐慢慢站起身来。
身边的女子——李珊，桑海基地的首席医师。正在大声焦虑的呼唤，历经数日的救治伤员，让她十分的疲惫。语气透露担忧，精致眉宇间的表情显露倦怠和慌张。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这句话就像利刃刺入胸膛，她感到心底那块，始终坚持的那个区域，开始崩溃塌落。
耳边是李珊急切的询问，但她无法回答，也没有脸回答。
是她告诉其他人去相信，结果也是她将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带向败亡。让那些鲜活的生命陨落在烽烟里，而失去了‘钥匙’，这个结果将会更糟。
她没能回应他们对自己的信任。
她感到羞耻和愧疚。
…………………………
心底沉甸甸的感觉迫使心肌收缩，自睡梦中醒来的人，睁大了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眼角的湿意，划出一道冰凉的痕迹。随即温热的指腹轻柔拭去那道痕迹，耳边响起一个温软的声音，关切的询问。
“……还好吗？”
侧开头，肖乐抬手搁在额头上，闷声回答。“我没事。”
坐在床边的李珊眼神一暗，细致的眉宇紧蹙一瞬便松开。担忧、愧疚、无能为力，种种情绪在面上交织如潮。仅有一瞬就消失不见，眼底深处似乎闪烁着某些东西，欲说不能。沉默，在治疗室内蔓延。
曾几何时，她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只能如此沉默以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