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适尹雩恪一干人等出了翰林院，走到御辇前，悯适转过身，伸手替尹雩恪略整衣冠。
“朕本是奉母后之命看望各位翰林，却不想撞上梅翰林，真是怕哉怕哉。”悯适一脸头疼不已的样子。
又看向尹雩恪，道：“不过朕来得也算及时，还救了个尹卿。”
尹雩恪道：“若非圣上，微臣一双耳朵今日怕是要交代在翰林院了。”
两人相视苦笑，都想起了幼时那噩梦般的日子。
悯适又道：“只是朕却不是胡乱寻了由头捞你，朕是真的要问，荀以案究竟如何？”
尹雩恪闻言顿时作长揖到底：“微臣无能，荀以一案自前时查到多地赋税存疑之后，便陷入停滞。近日微臣于大理寺中翻看历年卷宗发现，十余年前孟津亦有两人发现赋税问题，只是当时的濉溪府衙害怕上头责难将此事强行压下，臣查到这位府衙八年前告老还乡，现已命人前往询问。”
悯适将他扶起，道：“你已做得很好了，朕命人清算赋税许是打草惊蛇了，眼下对方无甚动作，案情陷入停滞情有可原，尹卿还能从中查得新线索，不愧是祈霖。”
不愧是大靖清流中的砥柱，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尹祈霖。
尹雩恪心下却愧疚万分。赋税苛杂，百姓苦不堪言，悯适为万民生计才大肆清查赋税，顺便修正过于严苛的税目，打草惊蛇都是不得已为之。自己身为大理寺卿，本应早日找出并缉拿幕后黑手，眼下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况且说是打草惊蛇，这么大的动作下去，对方却只是隐匿在暗中，行动更为小心了，却不像他们之前预料的那样或许会露出一些马脚，看得出也是经过多年精心谋划，面对打压自有应对。
说不定对方还在别的方面也动过手脚，而自己还未察觉。若真是那样，事态便更为严重了。
只是眼看着惊石投下了水面，却是一点水花也没有，这水，有多深？尹雩恪只觉得自己如站在万丈深潭往下望，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底。
他只得伏腰再一作揖：“臣，惭愧万分。”
悯适看着面前的人，自己的幼时伴读，亲密好友，如今的得力重臣。他一身绛紫襕衫的常服，发顶乌黑幞头，即使弯腰也挺直脊背，承袭一身镜台先生的风范。
悯适拧着眉心，站着看了有一会儿才道：“平身吧，祈霖，朕真的不怪你。”
尹雩恪谢恩过后直起身，就看到悯适直直地盯着自己。他拧着眉心，眉端被拉下些许，凤目平添几分威怒。那双眼瞳里的郁郁黑色仿佛化不开的浓雾，叫尹雩恪暗自心惊不已。
还有那双眼睛下方透出来的微青，尹雩恪想到悯适必定是近来为了赋税一案烦忧所致。他向来都是如此，但凡有什么事便会忧心得彻夜难寐。
“宫中尚有事务待处理，朕便先行一步了。”悯适说完上了御辇。
尹雩恪拱手垂面道：“微臣恭送圣上。”
及至悯适一行人走远，尹雩恪才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御辇，想着悯适方才的眼神，抿紧了唇。
悯适坐在御辇上，也暗自回想尹雩恪一路的神情，从他进典簿厅到分别时的种种，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祈霖啊祈霖，如今连你也要瞒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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