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雩恪披了单衣趴在卧房床榻,请来的大夫为他细细诊过脉后又略施几针,说让体内寒气顺银针而出能好得快些。这针扎在脖背上一时半会儿取不下来。尹雩恪没办法,只得让大理寺的人把案宗送到尹府,往颌下垫了竹枕审批起来。
阿闫登登地跑进门了,手里拿着一支竹柄风车,许是刚从建安街回来。尹雩恪向来不大管束他,只要他做了西席先生的功课便由着他自己玩,一切遵照镜台先生希望他平安长大的愿景。
“尹伯伯,你在扮刺猬吗?”风车呼噜噜地转着,阿闫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尹雩恪脖子上的银针——碍着他和阿闫的岁数差在这里,尹雩恪最终还是接受了伯伯的称呼。
好歹算跟镜台先生一辈人了。他如是安慰自己。
尹雩恪身体不适,又姿势不便地看案宗看得眼花。他一抬头看见阿闫手里的风车不停地转,更觉晕聩。但看着阿闫天真无邪的脸又发不起火,便坏心地伸手夺过阿闫的风车道:“对,尹伯伯的刺专门扎小孩。”
阿闫大眼一瞪,一脸震惊神色。尹雩恪自觉这恶作剧也算成功,正窃喜的时候,阿闫却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阿闫知道这是治病的针。尹伯伯这么大了也骗小孩的吗?”
尹雩恪一噎,肩背上的针仿佛都更深入了几分,咬着牙笑道:“伯伯跟你闹着玩呢。”
谁知阿闫眼神却更不对劲了:“尹伯伯你真幼稚!”
尹雩恪登时无语,他都能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看出几分真切的鄙夷来。
尹雩恪当即敛了神色不同他玩笑了,把风车塞回他怀里问到:“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阿闫这才眉开眼笑地把他的宝贝风车抱住了,回道:“我方才去厨房喝甜汤,看到翠鸟在煮东西,她说是给你煮的药,听说很苦,我就来看看。”
翠鸟是掌厨的婢女,小孩子的叙述杂乱无章法,尹雩恪却从中梳理出了重点:这小子专门来看他丑相的!
尹雩恪心道怎么以前没看出这小孩蔫坏蔫坏的,哪有镜台先生的样子,扯了面皮笑到:“那可不,可苦了,阿闫可不要生病,不然你喝的药比尹伯伯的还苦。”
阿闫却朝他一扯下眼睑,露出半边眼白,又吐出舌头:“略略略!”
尹雩恪气得扬手就要揍这小子,刚抬起一点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皮肉间厮磨,沁开一点细细微微的痛,想起自己肩上还跟个刺猬似的,冷汗一出收了手,作狠瞪了阿闫一眼。
阿闫一点不怕他,挺了小腰板嘻嘻笑着,笑得尹雩恪都后悔把风车还给他了。
尹雩恪一摆手:“出去、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阿闫却不干:“我不,我还要看你喝药呢!”
尹雩恪想骂他,正准备开口,门口一声通报,翠鸟端着药来了。
阿闫立马乐了,握着风车兴高采烈:“药来了药来了!尹伯伯喝药了!”
尹雩恪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整治这小子,只心道日后不能由着他自己玩了,必得给他多请几位夫子好好教养教养。
心下这么想着,手上还是接过药盅,看着那一汪乌黑的玩意儿发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