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瞧了瞧夜色,整理衣衫又说:“时辰不早,主公还等着我回去。不回哥得空,可用主公赐的令牌入宫叙话。”
包不回苦笑:“那东西,拿了是祸患。天不早,我不放心你走夜路,我送送你。”
“也好。”
包不回将自己的大氅给江雨潇裹上:“你身子弱,漪洲天气又不像别处,夜里风最是钻骨缝。”
江雨潇把半张脸藏进衣服里,说:“送到街口就好。”
“行。”包不回爽朗地笑着。
江雨潇没有想到,这是他对于包不回最后的回忆。
京畿总捕包不回,在与禁军会面的前一晚,被人刺死在焗阳的街头。死的时候,包不回身中近百刀,眼睛至死都瞪得老大。作为包不回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江雨潇不能免俗地被请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周昆亲自询问,也算得上颇为“照顾”。江雨潇进了大理寺就被人押进了暗室,捆在椅子上。
“看来,大人是把我当做凶嫌了。”江雨潇对于这景况,却是从容。
周昆道:“包不回的指缝里有你惯用的香粉,此物极其贵重,乃是贡品,主公只下赐了你一人。而杀包不回的凶器,薄刃,痕迹很合你的佩剑若水,再者能杀包不回的当世无几,而你的剑又以快著称。你说,我是不是该怀疑你?”
“动机?”江雨潇翻了个白眼。
周昆得意洋洋,又说:“杀人之事,为财为情。世传你可是无夜不孤啊,每晚都有男人来找你寻开心。这包不回又是你的故人,想来也是有私情吧?据说他这些日子常去下城勾栏找个叫泠子的清倌,你是吃醋了吧?”
江雨潇淡淡地说:“格局太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坐这个位置?”他起身,那捆得看似紧紧的绳索就滑落在地上。
动了动筋骨,江雨潇继续说:“我是主公的贴身侍从,我没必要伺候其他人。今日本该是会见禁军的,京畿总捕一死,就只能副职顶上,主理此事的就成了凤奚君。周大人如果要立功,现下要管的应该是凤氏一族是否想借最近的十酋使团进京一事翻花。”
他说着,就向闭锁的暗室大门走去。只听一声巨响,大门从外边被暴力破拆了。门口出现了几条人影,各个穿着玄色劲装,左肩上以银丝绣成蛇形。
周昆变了脸色:“千纹堂?”
“正是千纹堂!”为首的玄衣人独眼,身材纤瘦,“在下是千纹堂堂主阴丛子。周大人,不介意千纹堂带走江雨潇吧?”
千纹堂乃是苍宇即位后设立的暗卫组织。不同于前朝暗卫营,千纹堂不仅仅收集天下情报,还着力开发新式机械。苍宇极看重千纹堂,虽没有给什么实权,但对于广大外朝臣子看来,确乎是个可怕的存在了。
“您请!”周昆哈下腰。
阴丛子拉着江雨潇来到外边,柔声说:“大哥。”
“让你现身了,说明事情大了。”江雨潇则说。
阴丛子深吸了口气,道:“不回哥身亡,本身就是对我们的挑衅。据说连净沙都要出关了。凌景业刚刚进城,被他娘子接回下城的宅子里。凤家遣人送了不少日用过去,倒是比你还殷勤。”
江雨潇阴沉着脸:“老实说,我并不想动他,至少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帮我的。若是他图谋伤害主公,我会亲手结果他。”
“明白,”阴丛子拍拍他的背,“不回哥的仇,我们一起报。主公已经下令了,此时必须在这三日结束,且暂不动凤家。若是让凌景业与凤家接上头或者被凤家藏匿,这事情就大条了。”
此时此刻,下城凌家院。凌冯氏将不良于行的夫君扶着坐到院里的太师椅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这些年,苦了你了。”凌景业满面风霜,看着竟不像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他抚过妻子的发。那原本乌黑柔亮的头发,如今因沧桑不免染上霜华。他说:“日后,绝不会再让你吃苦。”
凌冯氏叹了口气,说:“我其实也没吃什么苦的,哥哥虽然在宫里,但时不时会来探望。即使不来,他也会托人带些接济我们母子。恒儿的书也是哥哥供的,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把恒儿送进了清晖书院。这宅子若不是他,怕也留不到现在。”
听见这话,凌景业当场变了脸色,他砸了茶杯。他咬着牙:“他帮我照看你们?他怕不是看我的笑话?他马上是不是要来?来看我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贱婢!下三滥的东西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我定会······定会把一切都找回来······他休想来踩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