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殊没有回答，心灰意冷地跪了很久。
忽然，他眼中闪烁出微弱的光芒，像是顿悟般回头大喊：“师父！”
王二不明白他在叫谁，伸着脖子朝外望了望，什么也没有，门外只留下一轮凄惶的明月与离愁。
郁殊奋力站起来，将云凌荒扶到床上，而后对着空气疯狂地大喊起来：“师父……师父！你在不在！”
几人面面相觑，竟以为这小道士疯了。
“师父！我知道你听到了，师父！”
不过多久，他背上的衣服动了动，一尾金色的凤凰从他衣服里钻了出来。
那凤凰的眼神与先前的畏畏缩缩不同，变成一副狂浪不羁的样子，闪着一双幽蓝的眼睛，张口便道：“兔崽子，给我跪下。”
扑通！
几个小流氓齐齐整整跪了一排。
凤凰挥了挥翅膀，发出一个流水般清冽的男声：“没叫你们，一边待着去。”
“哎好。”王二他们又站起来，恭恭敬敬站到一旁去了。他们实在摸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索性就放弃了思考，反正，听话就完事了。
郁殊跪在地上，朝凤凰磕了个响头：“师父，求你救救他。”
凤凰在床边坐下，用翅膀撑着下巴，冷笑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当然有，师父一直对我很好。”
“你还知道我对你好？知道你还给我下药，还敢跟着这个云家的野男人跑？我真是养条狗都比你衷心！”
“可是狗不会挣钱。”
“你闭嘴，老子不跟你讲道理，会被你绕进去。”凤凰打了个哈欠，“我正喝着酒，就听见你对着凤凰又吵又闹，跟鸡叫似的，你是要上吊的小媳妇还是怎么的？你以前多好，只要一个人就安安静静，跟死了一样，现在倒好，自从认识了那个野男人，居然叛逃师门，我明文禁止的东西你全犯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现在出事了想让我救他？你怎么不让我跪下喊他一声爹呢？”
“师父，我错了。”郁殊老老实实跪着，又朝他磕了个头。
“你错什么了？”
“我……说话声音大了。”
“江夜！”凤凰气急败坏，“你听人说话只认第一句吗！我真能被你活活气死！”
凤凰趴在床头喘着粗气，看他一眼就觉得火气更胜三分，一只翅膀捂着眼睛，另一只疯狂拍着胸口，差点就没缓过来。
郁殊跪着朝它挪了几步，抓着凤凰的毛说：“我担心他，就没认真听师父说话，师父你救救他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凤凰抽回翅膀，叹着气说：“我不会去救四大派的人，你是知道的，不要让我坏了自己的规矩。”
“师父，求你了。”郁殊朝他跪下，叩首。
凤凰的语气低沉了一些：“你这是要逼我？”
“我不想他死。”
“那你是要气死我吗？”
郁殊已经词穷了，他那颗本来就混沌一片的脑子只能说到这里。当他的语言停止的时候，那些澎湃在他胸中的情绪忽然间从眼中渗透出来，冰冷地滑过脸颊。
凤凰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他：“你哭了？”
郁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尖触碰到散发着寒气的水滴，他呆呆地盯着手指，没有说话。
凤凰死死地盯着他，空气里回荡着不安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到一生的长度。
良久，凤凰叹了口气。
“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讨人嫌的徒弟。”
郁殊抬头望着他，极认真地说：“可我很喜欢师父。”
“讨人嫌！”凤凰哼了一声，“你刚才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嗯，师父你说。”
“我要你回来。我会马上派人去接你，你不准反抗，只要你答应，我就救他。”
郁殊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哼，算你还是个东西。”凤凰看着云凌荒说，“你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找不到杀死腹鬼的灵药，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你明白吗？虽然你不是个人，但是把腹鬼转移到自己身体里，根本就是送死。送死也给我受着，死都要撑到他们来接你那天！”
郁殊似乎笑了，轻声说：“知道自己不是人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不过现在不怕了。因为我不是人，所以才能救他，那我不是人也挺好的。”
“见了鬼了，我怎么……”凤凰一巴掌趴在床沿上，喝道，“等着！”
虽然气得半死，凤凰却还是飞身而起，附于云凌荒身上，用力啄了他一口：“你真是前世积德，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须臾，凤凰周身散发出幽蓝的光，光芒逐渐将云凌荒包裹起来。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却一片空洞，活像一尊毫无生气的人偶。
他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小道士，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让我进去，江夜。”
郁殊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朝他点了点头：“好。”
一瞬间，他感到耳边炸开一个响雷，世界忽然间充斥着海浪般汹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所有妖魔鬼怪都萦绕在他身边，时刻等待着食其肉啖其血。与此同时，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痛袭来，将他的所有思绪通通搅碎。
竟然会这样痛，与这痛比起来，死倒显得更加舒服一些。
“你自找的，我走了，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凤凰身上的蓝光消失，又变回那只十分普通的御灵，慢悠悠地游回了伞里。
几个小流氓站在一旁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小道爷，您没事吧？这都是怎么了？到底有救还是没救啊？”
“别，跟我说话。”郁殊喘着气，“我……听不见。”
“那您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
郁殊说不出话，朝他们摆了摆手，继续捂着腹部忍痛。
这个时候，云凌荒慢慢地苏醒过来，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耳旁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与声音一齐消失的还有腹中的剧痛，他感觉到说不出的舒爽，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梦。
“小道长！”
小流氓的声音将他惊醒，他回头一看，郁殊正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愤怒地朝他吼：“你疯了？”
郁殊朝他点了点头，突然倒在地上。云凌荒立即冲过去将他抱到床上，他躺在床铺的一角，痛得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小了。
由于剧痛和灵力的飞速流失，郁殊渐渐对温度、气味甚至时间与空间丧失了感受力，就这样在恍惚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