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薛洋躺在地上,努力想撑起身子坐起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后退的晓星尘,脸上有疑惑和茫然,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说要保护他的人这一回却不再保护他了,反而将他送到宋岚的剑下。
但还没等薛洋问个明白,宋岚的剑就朝薛洋袭来,直直地刺向薛洋的心口,薛洋身体动弹不得,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承受了刺向他心口的这一剑。
“噗……”
伴随着一大口鲜血吐出,薛洋的嘴角陆续又有血液汹涌流出,怎么止都止不住,薛洋艰难地抬起手来一抹,却发现越抹越多,越抹越多,到最后薛洋双手都已是满手鲜血了仍止不住那血迹自嘴角流淌而出。
此时薛洋所躺的地方身下已经聚集了一片小小的血洼,薛洋耗尽所有力气之后疲软地倒回了那片血洼中,感受从脚底开始窜上来流经四肢百骸的那股冰冷寒意,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某一处,轻轻勾起唇角,声音恍惚道 :
“……晓星尘,你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刚才也不会挡在我身前了,你,应该还是爱我的吧?”
攥紧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晓星尘沉默了很久,久到薛洋头都已经变得昏昏沉沉,手脚冰凉,即将失去意识之际,晓星尘淡淡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天籁一样传进了他的耳中。
“我是喜欢过你,甚至我也曾想过就这么和你一直在义城生活下去,像凡俗的普通人一样,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可是,如今这个美梦被打破了,从我知道你是薛洋开始,就注定了你我之间,再无可能,我是喜欢过你,但那是曾经,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
绝情的话语一字一句如泣血般砸在了薛洋的身上,砸得他伤痕累累,砸得他体无完肤,砸得他,满身绝望。
薛洋眸子里的光迅速地暗淡了下来,那曾经因为晓星尘而亮起的光也随着晓星尘的话而一点一点暗了下来,一如当初他七岁那年断指时,眼里的光由希望变成绝望,由绝望又变成一片灰白的虚无。
薛洋原先眸里倒映的那片璀璨星辰,也慢慢消失了。
扯了扯嘴角,轻轻道 :“我都快要死了,你却连欺骗我一下都不愿意,我当真叫你这般厌恶?叫你连对我说一个喜欢都这般勉强……咳咳……”
薛洋咳出了几口堵塞在喉咙的鲜血后,虚弱道,“……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再没害过一人,我满心满眼有的,都是你,我把我的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你怎么就不信呢……”
后面的话薛洋没有能说下去,因为,晓星尘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已经抬脚准备要离开了。
“晓星尘!!!”
薛洋手里紧紧攥着从地上抓的一把土,用尽自己最后所有的力气冲晓星尘离去的身影发疯嘶吼道 :“……晓星尘,你若是敢走,那我就杀光所有人,把他们全都杀光……”
晓星尘听到了薛洋喊出的嘶吼,但他的脚步却连停都没停顿一下,一步步迈着步子向树林外走去。
薛洋就那么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晓星尘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的尽头,他发了疯一样地拼命想挣扎起来,但他挣扎了不过一瞬便又重重地无力倒了回去。
此时的薛洋周身全是一片妖异腥红的血洼,再加上他浑身脏污面目狰狞,看上去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凶恶的厉鬼,那双血红的眸子让人看上一眼都不由为之心惊。
晓星尘一走,一旁的宋岚和阿菁自然也是要跟上去的,阿菁在一旁心惊胆颤地看完了全程,她见晓星尘走了,她就想抬脚追上去,可她不知是太过慌乱还是太过害怕,她不小心碰倒了她脚边那个之前被薛洋小心放置在树旁的菜篮子。
菜篮子一倒,里面装得满满的青菜、萝卜、馒头等都掉了出来,还从其中骨碌碌地滚出来了几个黄中带亮的梨子,沾着地上的泥土一路滚到薛洋的手边。
阿菁有些害怕地顺着那梨子看了一眼薛洋,见薛洋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滚到他手边的梨子瞧,没有注意到她。
深呼出一口气后,阿菁就飞快地像逃一样地奔出了那片树林,追着晓星尘离开的方向而去,不敢再多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薛洋一眼。
阿菁一出树林,就看到晓星尘和宋岚正相对站在树林外,两个人互相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过了许久,宋岚似犹豫似纠结,神情复杂地看着晓星尘斟酌道 :“星尘,你和那渣……那薛洋,你们,你们……”
晓星尘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解释道 :“薛洋曾被我无意中在义城外救起,他化名阿洋呆在我身边,与我朝夕相伴三年,我曾欲与他结为道侣,共度一生,只是如今,已是再无可能了。”
“星尘,你们同为男子,这……这有违人伦啊……”宋岚磕磕绊绊说道。
“人伦?”晓星尘偏了偏头,似有些不解,“人伦纲常本就是俗世世人给自己套上的沉重枷锁,我在山上修行时,从未听过人伦之说,何况我们修仙之人,讲究的不就是遵循本心,随性自然吗,硬给自己套上那俗世枷锁的话,又谈何超脱世俗?
“若我真的那般看重纲常伦理的话,当初我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要建一个轻血缘传承,重志同道合的门派了,宋道长,我们曾志趣相投,你应能理解我才是。”
见晓星尘提起了他们两人曾经的志向,宋岚不由有些激动道 :“星尘,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志向,那你是不是也不再怪我了?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日之事,错不在你。”
晓星尘摇摇头道 :“我从未怪过你,也不曾有过丝毫埋怨,我给你双眼是我自愿的,遵循自己本心而为之,也算是,全了昔日你我之间多年的情谊。”
宋岚目光复杂地看着晓星尘,在心里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迟疑地问出了口 :“……那星尘,我们还能再回到当初那一起夜猎,一起游历天下的日子吗?”
晓星尘久久不语,忽然间低头一笑,仿若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霜华一出惊天下的少年,只听他轻声道 :
“子琛,自当年和你一别后,我独自一人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世事磨难,全是以往我们一起夜猎时不曾体会过的,这些年下来,我的棱角被磨平,我的心性变得坚韧,我也于这些年中渐渐地懂得了一个道理……”
顿了一下,继续道,“花开花落自有时,缘起缘灭任由之。世上之事,大多都逃不过一个缘字,若有缘,千山万水终会相逢,若无缘,对面故人应不识。过往之事,我都已尽数放下,子琛为何还苦苦执着不放,郁结于心?”
宋岚放于身侧的手逐渐地收紧,静默了很久,才哑声艰难道 :“……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和晓星尘再也回不到当初了,虽说晓星尘不怪他,换眼亦是晓星尘自愿,可他们之间已生有裂痕,不可能像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重归于好,继续往日的挚交情谊,他和晓星尘之间,终究是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无法跨越。
晓星尘的这番话,既是在告诉他,他们回不到当初,又是在告诉他,世事随缘,不必强求,若他们有缘,还会有再相交的一天。
宋岚脸色微微发白,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丝笑意道 :“你现在应该没有要去的地方吧,这些年我又重建了白雪观,不如你去我那住一段时间,顺便看看新建的白雪观?”
晓星尘犹豫了下,刚拒绝完宋岚的他不好又再一次拒绝,只得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宋岚见到晓星尘点头同意了,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晓星尘答应了,只要晓星尘肯去他那里,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宋岚相信,经过他的努力,他总能等到和晓星尘再恢复往日挚交情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