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哥对我的好,我都记住了。但阿爸不打算放过我。他明知我被打狠了,却一次也没上来看我。在我伤好之后,他还把我带到工地。他说,开学后我就不要读书了,早点干活挣钱,比让我闲在教室里实惠。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不让读书不犯法。村上好些同龄人都不读高中。我怀疑他不是在吓唬我。但我也硬气,对他说:“不读就不读!”
阿爸没有生气。他现场让我开石膏板。那是比挑稻捆还要辛苦的活,又脏又累。几分钟不到,我就成了灰人,即使戴口罩鼻腔口腔也呛得都是灰。到了第二天,阿爸让我拿钉机钉门。钉机后座力很强,打一枪,虎口小手臂都震得发麻。一天下来,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洗澡时都抬不起胳膊。
到了第三天,我阿爸还要带我去工地。我姆妈死活不肯,还跟阿爸吵了起来。但阿爸还是将我拉走了。他冲我道:“不好好读书,就是要做苦工——做一辈子!”
我哭了,流着眼泪,却不敢出声。阿爸警告过,如果我敢嚎丧,他就再打我一顿。这天,我到底还是被拖去开板材了。开板材灰少,但板材很重,每次把板材架到开板机上要使出吃奶的劲。我阿爸只在旁边看着,根本没有搭把手帮我的意思。
三天下来,如论我多骄傲,多自尊,我只能耍赖了。我不肯去工地,拖着也不走。阿爸说:“不去工地,就不能吃饭!我不养废物!”
我宁可不吃饭,也不去工地。
姆妈偷着盛饭给我吃,我很硬气地不吃。饿极了就趴在床上,好让肚子不那么难受。阿爸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还凶姆妈:“谁叫你盛饭给他吃的,怕苦哪来饭吃?”
一连三天,我滴米未进。姆妈急死了,我阿爸依然叫嚷:“不吃就坚持到底,饿死了我就当没这个儿子!”
我伤心极了,一气之下真心要绝食下去。姆妈急得无法,又去找辉哥。辉哥什么都没说,只从家收拾了饭菜过来。
“我从我家带了饭和菜,你要吃吗?”他一边将饭菜一字摆开,一边问话,“我知道我家的饭菜没你家的好吃,但我带来的一定合你口味!”
我饿得没力气说话。辉哥却当我还在赌气。于是他拿开水泡了饭,坐到床边上自己吃起来。
“我在吃腌黄瓜,很脆,你听——”说着他将腌黄瓜咬的嘎嘣脆,极尽诱惑我。
我翘起头看他,眼神带着哀求和怨恨。于是他笑了,起身拿开水泡了半碗饭,放了半根腌黄瓜,敲一个咸鸭蛋给我递来。
我吃了。吃完,辉哥又给我切了西瓜、甜瓜,还有其他一些果子。等我全部吃完,他说:“你好几天没吃了,第一顿不能多吃,不然会撑坏肚子的!”
“那晚上你再带饭来!”我委屈巴巴的,生怕他只送这一顿。
“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辉哥脸上没有一点取笑的意思。
到了晚上,辉哥果然又从他家带饭过来。我坐起来吃,吃完把碗递给他。他很自然地收了,然后叫我好好休息。
就这样,辉哥用很自然的方式让我下了台阶,也让我家人松了一口气。
后面几天,他继续送饭。等我吃完,他把碗送回去,再回来和我一床睡。他跟我说大学很多事,以激发我对大学向往,最后他说:“跟我学画,考美院——学画,不用考数学!”
听了他的话,想想自己走投无路的处境,只能乖乖点头。
那一次我是真心实意要学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