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闲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转头左右看了一下,又悄悄地走进了齐昀的寝室。顾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一个惯偷。
思考了一下,顾凉在外厅坐下,并未随莫闲进去。
齐昀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可能是睡着了吧。莫闲想着,慢慢走到了床边,赫然和一双眼睛对视上了。
莫闲吓了一跳,只见齐昀静静的看着他,表情十分平静,好像对他的到来并不吃惊。
趁夜偷偷溜进别人的房间,莫闲尴尬的笑了一下,用气声悄悄说道:“齐公子,你还没睡啊。”
齐昀依然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开口道:“不用这样说话,屋里没有别人。”
有的,顾凉就在外面。
莫闲回复了正常的声音:“齐公子,听说你感染了风寒,我们很担心你。你可还好?”
“我们?”齐昀挑眉。
“嗯,我和顾平生一起来的,你也知道,他从小学习医术,也许能帮得上忙。”
齐昀坐了起来,淡淡道:“不用了,我没事。”
顾凉在外厅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便走了进来,方才他在屋外看到了小厮还未收走的药碗,知道齐昀除了风寒还肠胃失调泄泻。
他站在齐昀寝室门边说道:“齐公子风寒加饮食所伤导致腹泻,此症来势凶猛。但是只需饮食清淡注意保暖,用药三日即可痊愈。”
食伤?
腹泻?
不是只是风寒吗?莫闲吃惊的看着齐昀。
“……”齐昀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力的说道:“已经没事了。”
莫闲问道:“难道?是吃了因为我烤的鸡?”
什么烤鸡,顾凉一头雾水。
齐昀摇了摇头,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很想站起来让这两个人都出去,只是此刻腹痛阵阵。
莫闲看着齐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齐昀疑惑。莫闲止住笑,正声道:“对不起齐公子,可能真的是我的烤鸡害了你,是我的错。”
也太好笑了吧,平时玉树临风,神采英拔的齐公子,一只烤鸡就把他放倒了。莫闲想着,实在是忍俊不禁。
齐昀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在努力憋笑的样子,未免他被憋死,指着门口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要休息了,请出去。”
被赶出去的顾凉和莫闲悠悠的走回府兵所,顾凉问:道“什么烤鸡?”莫闲便把昨日城外之事说了。
顾凉心里暗暗庆幸,那日自己吃了莫闲的烤鸡而没事,看来是概率的问题。
莫闲走后没多久,左深便来了。齐昀难得生病一回,左深一天之内来了两次。一是关心,二是新鲜。
见齐昀脸色稍微转好,左深道:“那老许说你是风寒加腹泻,可你从未胡乱饮食,怎会腹泻?”
齐昀叹了口气,回道:“不知,也可能是着凉所至。”
左深点点头,随即又道:“方才我见莫闲和顾凉从你房中出去,看来是怕白天不方便,夜里偷偷来看你。”
齐昀没说话。左深笑道“:能让属下对你如此忠心,做得不错。”
左深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身为将领身边应当有这等除了上下属关系以外,对你忠心耿耿之人。战场变化万千,时刻刀锋舔血。今日身边的朋友,很可能明日就成了敌人。”
左深叹了口气:“在这世上,最是缺少值得交之性命之人。”说罢拍拍齐昀的肩膀,继续说道:“你若觉得莫闲值得信赖,可将他收为亲信,我看他对你很是忠心,很可能必要时肯为你死也未可知。好好培养,莫失良人。”
齐昀沉默的低着头,像第一天在左深家里醒来时一样,左深在他身旁说了很多,那时他也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左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开了齐昀的房间。
齐昀的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这里除了负责打扫的小厮,平时很少有人进来。今天一整天人来人往,在齐昀最需要休息的时候,比平时更为热闹。
齐昀躺在床上,想起左深之言,心脏慢慢的下沉。
必要时肯为你死也未可知。
齐昀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看着下属为自己去死的人,他理解身为沙场将领的无奈。在残酷的战争中,保住将领十分重要。有的时候不是主将舍不舍得,而是这是士兵们必须要做的事。将倒了,军心就散了。
但是这个需要为了保住他而死的人如果是莫闲,齐昀忽然觉得,这不是他愿意面对的。
夜深了,齐昀房里的灯仍然明亮如昼,只要他回来,房间里都会点很多灯。齐昀想起莫闲那日回过头问他是否怕黑时的表情。心里一紧,想起了回忆里那个黑暗的山洞,不是怕,是用尽全力的抗拒。
在不见一点亮光的黑暗里待了太久,齐昀原以为自己能慢慢忘了,可每当再次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时,那种无尽空凉的恐惧又把他压得无法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