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心筠憋着一口气心想，事已至此，哪怕他身份暴露要赔钱都不是事，只要查明真相就好……然而他才想完盛知就扭头看了周围人一眼，眼神从一众看热闹的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脸上……
盛心筠一惊：不能吧？他就随便想想啊！他似乎听到了心底烟花爆开的声音，觉得自己要完。
哪知盛知看了他一会，又把眼神挪开了，半晌才对老鸨说道：“楼里还少了哪位姑娘没？”
老鸨反应迅速，很快就让楼里的人在一楼站着了，她看了眼，肯定道：“除了玉珠，别的都在，下人都没少一个！”
盛知点头，说：“万一玉珠姑娘回来也请知会县令府一声，我们也会尽力寻人。”
老鸨：“还寻什么啊，定是大人今日带走的狐狸精害了玉珠，想替她的位置！也许还是别的楼里混进来的妖精！”
“若是我没记错，这位玉珠姑娘今天可是跳了楼的。”
“这……这……”老鸨被问住，半晌才说，“那……大人，若是今天的玉珠是假的，那真的玉珠怕是不妥了……这匕首，她同我说过，是北疆一位大人给她的，她求过我，让我放她走，我没同意，这世上的男人，能有几个长情的，她又是烟花地里出来的，多半不等人老色衰就被抛到一边了，哪里有银子靠得住，那天晚上我还骂了她一顿，晨起的时候就发现她不见了，大人，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啊，不然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把匕首带上呢？”
都说烟花地里利字当头，最是薄情，可盛心筠却从最后两句里听出几点惋惜，一时有几分感动。
盛知：“这北疆人的面孔你们有谁能画出来？”
这时白日替他上妆的那位燕儿出来了，一脸平静道：“我可以。”
这会老鸨清醒了，马上甩了她一巴掌，揪着她的头发骂道：“今天你不是给玉珠上过妆么，怎么没告诉我那人不是玉珠，臭丫头你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这一巴掌把盛心筠的天真也打没了，那惋惜兴许是真的，却微不足道。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捣乱，又有谁会知道他替的这位姑娘已经几天不见音讯？如果自己人都不把自己人当人，那还有谁能救得了她？这些人恐怕是把人命当做蝼蚁了……
“阻碍查案是重罪，你是想进去吗？”盛知一句话，老鸨就松了手，只恨恨瞪着燕儿。他又问燕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燕儿闭口不言，反而在纸上飞快画起来，直到人物成形，墨香清雅，她才吐了口气，说：“姐姐是好姐姐，只是我却没有救她，我很后悔。她是很开心地想要走的，前一天还问我什么颜色的衣裳衬她，我说夜里又瞧不见，她说等见到人天就亮了，只是她还是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带她走……晚上他来看她，我见姐姐欣喜的很，就帮她在外头听着妈妈的动静，可谁知道，除了最开始几声之外，里头就没有声了，我以为他们已经走了，还很开心，想睡觉时却闻到了血味，那么浓……
“我推开门，窗户是开着的，月光亮的很，而里头姐姐躺在床上，手已经凉了……她大概没有多痛苦，只是死前可能有些失望，既然不喜，又何必承诺？
“天还没亮，我找了后院的人……答应，答应陪他一夜，他连夜替我将姐姐的尸体带出去入土为安……而我……我信老天有眼，会给我一个申冤的机会，现在我等到了，只是大人，你会给她报仇吗？”最后她看着盛知，眼神渴望。
这话说的直白，可盛心筠却明白她话里的苦涩，前几任县令，不管好坏，皆已成白骨，她又如何能信一个少年县令？
可盛知却点头，极认真地允道：“杀人偿命。”
这四个字分量极重，燕儿似乎信了，一笑，说：“那燕儿就多谢大人了，大人要守信啊。”说完她掏出袖里短刀，直接刺进胸口，转眼就没了生息……
盛知察觉她的动作时就已动身，可到底晚了一步，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脉搏渐渐平息……
这时盛心筠再也藏不住了，挤到人前一把抱起她，他算是受过她一点恩惠，那个时候她没有揭穿他，也许是看他来意蹊跷，把他当成一点希望，可这点善意也是善意，就凭她还红过脸，他就觉得她是个可爱的人，可如今，这个人死了……
带着几分怔然，他的手还探在她的鼻尖：“你……你怎么就想不开呢？白天你你没揭穿我，我还记着呢，如今……算了，你睡吧，去找你姐姐，顺便告诉她，你们仇人的命，我要了。”说完他就抱着人朝门口走去……
也许是嫌死人晦气，所有人都自发给他让出一条道，于不郁和胡沉风有些忐忑地跟在他身后，突然盛知喊住他，说：“你先等等。”
盛心筠扭头，脸上是已经残了妆和少许脏污，就见盛知对手下说道：“去把后院那个人带过来，让他带路，告诉我们人埋在哪。”
“是！”
盛心筠这时反而有些局促，他还穿着人家的衣裳和鞋，系着人家的头巾，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却听盛知轻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送送她。”
这一句说得盛心筠热泪盈眶，也许是小人物当惯了，他已习惯被人无视，可他们并非无知无觉……而盛知的话，像一剂良药，直接覆上了他久寒的心。
月光照亮小道，周围荒草丛生，是个荒芜的地方，青灰脸随手一指：“就是这了。”
“滚吧。”
盛心筠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盛知骂人。
没有工具，盛知就抽出巡捕的刀挖土，虞远真马上就说：“这种事下人来就好，你又何必……”
盛知拿开他的手：“既生在南疆，我责无旁贷。”
于是几个人一人一个刀，生生挖了个坑出来，填好土，竖好牌子，盛知问道：“你会写字吗？”
盛心筠还在走神，转眼却看他在问自己，就摇了摇头。
盛知了然，说：“那就由我代劳了。”
虞远真一瞥，却见上头只有四个大字——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