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舞会的结束曲,直到芙洛拉夫人呼唤我的名字时,我才意识到这并非结束。
宾客离去,唐顿庄园再次恢复成空荡荡的景象,仿佛之前的热烈喧嚣场景都是一个梦境。
芙洛拉夫人脱下手套,月光下,她手上银色的倒十字闪耀着银色辉光。
她的裙摆荡漾起来,长缎带顺着羊奶一样笔直的小腿一圈圈绑上去,轻盈的脚步踏在草地上。我见过那种叫月神裙边的白蝴蝶,夫人此刻即是这样一种美的化身。
晚风吹拂,花枝微颤。
她像我递来一只手,眼神温柔。
却忽的有什么东西在心头跳动,某种无声的明晓突然来到。我握住她的手,并不跟上,只是顺势微微一带,仿佛风追蝴蝶的一个擦肩遇见。
她去向更广阔的天地。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琴,用一支曲子追逐她陪伴她舞蹈。
九月的夜晚,我遇见了月光和白蔷薇。
舞毕。
“为什么不跟上来?”她问。
“您很自由。”我看着她轻声说:“跳舞的时候,非常自由。”
话落,这才反应过来,声音自然的吐露出来了,那在我灵魂上的咒语,此刻竟烟消云散。
我看见夫人的眼睛和嘴角一起微笑,慢慢的,笑出声来,很畅快的肆意的微笑。
“是神明的礼物。”她说。
我轻声应她。
“给你看,只给你一个人看。”她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少女时代的她,还是芙洛拉小姐的她,肯定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自由舞蹈,寂静生长。唐顿庄园的白月光还未将她笼罩,满园的荆棘蔷薇还未开遍她的心田。那些在阳光另一侧的事情,都还未发生在她身上。
“我的母亲是吉普赛人,她因爱嫁给我父亲,因追寻自由离去。我记不到她了,我很想念她。”芙洛拉夫人眼中泪水滑落,“我没能像她一样,永远的……自由舞蹈,我亦无法得到幸福。”
“神明,我询问您,以灵魂的罪孽,以此生的忏悔与永不回头,我是否能够得到救赎,以释放我的本心走出牢笼。”
温柔的如水样的光华洒遍,月的神明居于宝座,看着她桂冠下的生灵。
我伸出手指点在夫人的额头。
“神爱世人。”
教堂的钟声响起,如同赦令。
我面前的人,像女孩儿一样闭上双眼,安静的睡去。
她的白色裙,她的黑头发一起跌入柔软的青草地,大朵大朵的猩红的血花从她身上绽开。
白蔷薇花期以逝,柔软的花瓣被风吹起,纷骤如一场簌簌的雨。
“阿尔法!跑!”一身暴喝响起。
不知何时,数十名白袍戴面具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的手上银色的倒十字在夜色里如同森然的冷兵器。
是猛烈的爆破声,冲在最前面的白袍身体炸成两半,血雾溅散。
耳畔巨大的风声响起,一只手掠过我的腰,将我带起。
黑鳞的翼兽冲天而起,地上的唐顿庄园与白袍渐渐消失在脚下,成为了不可见的点。
那女孩儿与青草地也再不可见,仿佛一个破碎的梦境。
我再度感到失去言语,被密闭在了一个无声的纷杂世界。黑白的意识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闪回,夫人倒下的那一幕,刺眼的花在她身上绽开的那一幕……
神已经赦免她了啊,那个在蔷薇园里起舞的灵魂,纯洁无瑕。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难以抑制的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我近乎痉挛的颤抖。
不知何时停下,不知何时陷入梦境,无数的画面里,夫人在月夜的蔷薇园里跳一支舞,我却怎么都吹不好我的那只曲子。
“神爱世人。”她温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