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匹神驹。”梁寅收了勾子，化回了白鬼，蹭了蹭脸上几道伤口，看见祝辞站在原地石化了似的，“你怎么了？”
祝辞定了极短的一刹那，看着梁寅裹雪织金的大袍，举手投足间尽显恣意，不知是不是看杨麟看久了，乍一看见梁寅本尊有些不适应，他开口提醒：“你显出原身了。”
梁寅不意外，“我们一直是原身，只是眼前蒙了迷障看不见而已，如今牛头进了金盏，他的目的达到了，迷障自然也就散了。”
“是吧。”祝辞抬眼又扫了一眼梁寅，漆黑双瞳点在白雪之上，平添一股茕茕与清绝，还是有些神明的风骨。
“看来那东西早知道杨麟是我假扮的！”梁寅恶狠狠地擦了擦嘴角，低头看到手上的血，“你说的对，地府里头有内鬼。”
祝辞再看了看这尊阴间神明，煞气外溢，如云浸满夜幕的光景。
祝辞错开眼神，环视边城一圈，看着规模像是扩建了一圈，“边城现今安泰，也算是全了牛三的拯救黎民拯救苍生的夙愿了。”
梁寅手揣进外袍里，不以为然道：“你这话说的，一晃三千多年过去了，改朝换代多少次了，怎么都重建起来了。”
祝辞低眉笑了他一句：“人家骂你几句断袖，不知道你要记恨着多久。”
“他害我此番周旋许久，还不能说上几句了，你别是这几个月和杨麟处出感情了吧。跟这种人结交，瞧瞧他周围人的下场，你切记离他远一些，也许他是扫把星下凡也未可知。”话虽是这么说，梁寅撑起身体，望着远处的眼里添了些担忧，“好歹是我们掀翻的杯盏，跟着马四去看看。”
“怎么去……”余音还未落地，祝辞周身缠上一层黑风，耳边猎猎作响，什么也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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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寅顺着官道一路前行，往西南的方向寻摸着初见精元之时的那片平原，若是杨麟的亲人，会将杨麟引去的地方，也无外乎那么几个。
三千年之后，再来到采庄，才发现当年的京城已然被夷为平地，地上飞沙黄土，别说树了，一根草也长不出来。
留下几处难以辨清的遗迹。
平原之上，落土转石，迷得祝辞睁不开眼睛。
牛头像是被阳气熏的够呛，匍匐在地上呜呜地嘶吼着，像是五脏六腑都要咳呕出来，马面就跪在他旁边。这里虽然鲜有人烟，光靠着精元里头众人怨恨的阳气也要比其他地方浓郁几分。
“算你有种。”梁寅难得夸一夸牛头。
牛头混杂着咳嗽坚强地呸了他一声，“我进来……可不是……为了，咳咳，你……”要不是金莲枯得只剩下最后一片，他实在坐不住了……四爷从前救过他，他待四爷向来敬重。
梁寅疑惑牛头怎么不起身换个地方，凑近一看，脖子上牵着好大一条链子，链子水波一样流转着，流向远处一点。
弥天的黄沙中渐渐分裂出几十个黑影。
“你的仇人。”
黑影骤然攢聚而来，纷纷落在牛头身上哭喊撕扯着，像扑食的秃鹫，其中一个顶着他爹的模样，嘴里声声叫唤着“麟儿”，嘴下却在极其痛苦地一口口啃食……
杨父的魂稍一寻着了个脱离桎梏的片刻，扯着命魂吼了一句，声音很快消散在了狂风中。
祝辞：“他在说什么？”
马面被阳气呛的泪眼模糊，一棒子频频挥砍而去，带起沙尘大作，敏锐地拼凑了断字，“他在说……在说，麟儿，快跑啊！”
祝辞刚抽出刀的手就被梁寅按了下去，梁寅看着远处逐渐积蓄起来的一点，瘴气愈发汹涌，低声道：“是人皮鬼。”
一众魂魄在狂风中扭曲狰狞着，拉扯之状若打碎了水面的影子，一边咬着牛头的血肉，另一头飞向了链子的彼端，扯出一丈之远。
逐渐崭露体态的人皮鬼，亮出来一具文弱的身体，如饥似渴地汲取着魂魄传来的每一寸养分，越看越清晰，越看越像一个书生模样。
“黄歧！”祝辞脱口而出，可梁寅已经不太记得这个名字了。
马面顿时跟着回想起来了什么，艰难的拨开黏在脸上的一只魂魄，“是他，他当时因为接触过杨麟，被一起捉去了边城……”
“真是仇人？”想来真是亲生爹娘就算枉死，怕是也不会记恨如此多年。
梁寅提了口气，身子还未恢复。他自从胸口平添了个窟窿之后，提气总是不太顺当，这下又假死了一次，身上僵硬无力尽数堵缠在一起，更是使不上力气，觉得胸腔里头空落落的，小打小闹不在话下，可眼前的人皮鬼来势汹汹……
“秀才！”梁寅顶风叫了一声。
“嗯？”祝辞循声回头。
梁寅伸手探到他后颈往自己身上带了带，“把心给我。”
祝辞没揣摩明白意思的时候，有什么冰凉的物什已经落在了唇上，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掏出了匕首，另一只手向前挡了挡。
祝辞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梁寅到底在做什么，凭借着足以登堂入室的记性在空白的脑海里艰难的拼凑起一整句咒，有些微银色的光丝闪过他的喉头，顺着他的口渡向了另一个人的。
梁寅不由分说地扣紧了他后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让祝辞再抬起些下颌，刀刻的鼻峰紧贴着他的，似是还若有似无的蹭了蹭，来不及作出任何喘气的举动，却能闻着淡淡一丝味道，和陈尸的霉味又不太一样。
祝辞右手几个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远处传来牛头放肆地哭声。
梁寅下探的脖颈牵动着背脊向前窝了下，有一股冰封过的暖流顺着喉头一路下滑，在胸腔徘徊又在胸口落定。
他狠狠喘吸了一口，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颤抖着，向上猛地揪紧又被狠狠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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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本来要下一章了，补到了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