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裛开红杏, 新妆粉面鲜明。东君何事交来早,更无绿叶同荣。独倚青楼吟赏, 目前无限轻盈。
命薄不倚栏槛,或占郊垌。清香繁艳真堪爱,枉叫寂寞凋零。相次牡丹芍药, 王孙谁道多情。
夜阑珊,风乍起。不知从何时起,长安城竟又开始下起了如絮的雪。雪花随风飘舞,轻盈婀娜, 恍如那动情的仙子裙裾飞扬、翩然起舞。
春苑楼,翩翩独自在暗夜中凭窗小坐, 自伤自哀, 暗自垂泪。自从上次上官公子突发癔症被人救走, 便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出现过。算算时日已快月余。莫非说他就此一病不起?还是说他在备战科考,努力攻读?亦或是......?这些无解的问题每日都会缠绕在她的心底,不愿想起却又不曾忘记。因这些问题, 她莫名的变得憔悴, 最后整个人都显得恹恹无神, 犹在病中。最终在冥思了多日后, 她确定了那唯一的理由。他之所以不愿再来, 并不是因为其他, 而是因为此处是青楼, 她不过是个极为卑微低贱的艺伎罢了。原来这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的爱慕虚荣, 那所谓的相思与爱慕,不过是话本上的传奇,于她又有何干系?可为何她心中却是如此的不甘,为何他的样貌每日都要出现千百次?
平日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此心惟愿君能知。
翌日傍晚,一辆马车停在了春苑楼的正门前。在黄公公的搀扶下,一身富商装束的李渊缓步下车,左顾右盼的打量着四周。自从子书江远将黄梨木簪呈给他并将春苑楼的事情全盘托出后,他的心中便充满了复杂的情愫。一方面急切的想要父女相认,一方面却又害怕这般唐突的相认会让女儿受到莫名的惊吓,反美不美。近亲情更怯,或许就是这样的吧。昨夜梦中与黄妤那缠绵悱恻的旧景重现,在让他暗自蹉叹的同时也终于下定决心要与女儿相认。今早在黄公公的陪伴下便悄然离宫前往太庙拜祭,在求得让黄妤以先贵妃的身份进入祖坟的同时也祈求先祖保佑能够早日父女相认。而现在他出现在春苑楼门口,则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罢了。
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余名字。李渊看着那宾客如织的春苑楼不仅失神,身为人父,他自是失职的。不仅没能与女儿朝夕相处,见证她的成长。而且与其素未谋面,形同路人。他突然感到了强烈的惶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弥补这场情债呢?
“老爷。”静立在他身旁的黄公公察言观色,轻轻唤道。
李渊寻声回神,略显惊诧的看着黄公公。黄公公向李渊平摊手掌,示意他向前走去。还未等到二人有所行动,方才一直伫立正门红灯之下的鸨母扭着水蛇腰,甩着手绢,春风满面的迎面而来。
“哟,这位大人一身的雍容气派,定是位商贾大户。”鸨母边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边啧啧赞叹道。
“算你识人。”黄公公故作傲慢的说道,“若说起咱们长安丝路坊的袁老爷,有何人不知晓他的名号?若他在丝绸行里权作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是是是,袁老爷能到春苑楼来实属咱们的荣幸,寒舍蓬荜生辉!”鸨母边说着边快速让到一旁,“二位老爷里面请!”
春苑楼,莺歌燕舞好不热闹。鸨母引着李渊二人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一间清幽室内。李渊环视四周,只见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字画跌宕遒丽、笔精墨妙,一看便知出自腹中锦绣之人。他不禁站起身来,凑到字画前,屏气凝神的进行揣摩。在他的众子嗣中,秦王李世民自是天资最高,习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今日这字迹乍看起来龙飞凤舞,实则却甚为娟秀,并非男子所写,倒像是女子所书。
“春红,速取茶来。”待李渊二人走进雅阁,鸨母忙不迭的高声唤道。
“是。”丫鬟应着,随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对了,还要最为上等的八碟八碗。”
鸨母恍然想起,急急补充说道。她见丫鬟已经退出,慌忙追了出去。
“告知膳堂手脚定要麻利些,今日来的这两位老爷来头极大。”鸨母说到此处,抬头警惕的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才复又低声补充说道,“那位身穿灰色袍子的是丝绸行里的商贾大户,手眼通天,咱们可是吃罪不起。”
雅阁,在黄公公的陪同下,李渊仍旧面墙而立,细细研究着字画。
“二位老爷莫怪,这个丫头做事粗手笨脚,太过毛躁。”鸨母赔笑解释道。
“无碍。”李渊仍面对字画,冷淡应道。
“这位老爷,不知您今日可否已有了心仪之人?此处的姑娘个个都似天仙下凡,各怀绝技。若是还没有,我便斗胆推荐一二。”鸨母见状先是一怔,随后便指着墙上的花名牌说道。
“鸨母,我且问你,这字画是何人所书?”李渊并不答话,兀自指着字画发问道。
“回老爷,这字画乃是我春苑楼的头牌艺伎翩翩姑娘所写。”鸨母闻言,兴奋说道,“老爷您不知晓,我们这位翩翩姑娘可是集才艺貌三绝为一身。不仅是国色天香,而且还腹有诗书,极为难得。”
李渊看了一眼黄公公,黄公公会意的从袖筒中取出两锭金元宝放到了桌子上。鸨母看着金子,眼神中不禁泛起贪婪的光,忍不住伸手欲取。
“鸨母,今日本老爷谁也不见,只要这位翩翩姑娘。”
李渊和黄公公对视一眼,吩咐说道。
“这......”鸨母闻听此言,猛地收回手去。好似这两锭金元宝像是烫手的烙铁,若不躲闪就会将她灼伤一般。
“鸨母,不知这些金子可还够?”黄公公拿起金元宝,边说边在鸨母面前晃着,眼神中满是蔑视。
“够是够,不过......”鸨母的双眼紧紧盯着金元宝,神情却显得颇为犹豫。
“鸨母,你有何顾虑,不妨直言告知。”
李渊见她如此,心知她定是有所顾虑。又因日头偏西,应尽早回宫,便追问说道。
“老爷有所不知,这翩翩姑娘虽是此处的头牌艺伎,可她只是卖艺从不卖身,倘若因此搅扰了您的雅兴......”鸨母焦急解释说道。
“哦?!”李渊赞许应道。
污淖出莲莲不染,雪压寒梅梅愈洁。翩翩端得是好风骨,不愧是他李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