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进行到第三日的时候已经是淘汰了两轮, 45位世家弟子,淘汰两轮下来还有12人,俱是各家一等一的好手。
沧州府沈氏沈昭,阮氏阮清渠与阮清语兄弟二人,虞氏虞沧澜;澜州府齐氏齐旻, 紫氏紫金霄,周氏周黎尧;宛州陆氏陆之于, 段氏段斤, 叶氏叶落白;阳州府鹤氏鹤鸣哓,姜氏姜雨时。
这一轮再淘汰一半,余下六人再淘汰一半为三人, 三人混战夺宝,即选为大比第一。
从第三轮开始,大比场地将会更换,地点一宣布下来,各个世家都有些炸锅。
——往后直至夺魁地点都在盘龙柱下的成天殿上。
作为演武场来说, 密闭环境的成天殿范围并不算大,而且有盘龙柱分割场地,比试起来瞻前顾后,极为不便。
消息一宣布,成天殿就对外封锁了起来,不容许任何世家前去查探。
得知此事的林梦生一拍掌, 叹道:“亏了亏了, 当真是亏了, 早知道平日就多去成天殿逛逛,我就不该嫌弃它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
沈昭瞪他一眼:“你早就被淘汰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不是替你和清渠担心嘛!”林梦生陪笑道。
沈昭在他脑门弹了一指:“平日不潜心修炼,一到大比就原形毕露,今年连头两轮都没撑下来。”
“跟上回成绩也差不多,我爹早就不对抱希望了。再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是比不过你们这些世家弟子,但放眼沧州府,能打过我的……”林梦生沉默片刻,嬉皮笑脸道,“也就十几二十个吧!”
沈昭一阵无语,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嬉闹,问道:“你家里仆从在做什么呢?来的时候就这么吵。”
“开赌盘吧。”林梦生琢磨道。
“赌盘?!”沈昭脸色一厉,冲出门去。
林梦生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紧追上去:“哎呀,沈昭,就在自己家里闹闹,又不出去。我说……”
他一推开门,跟沈昭两个同时愣在当场。
林源大冬天的裸着膀子,一脚踩在凳子上,大声吆喝:“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林梦生:“……”
沈昭:“…………”
林梦生抖着嗓子喊道:“爹——爹!!!”
林源不耐烦地瞪过去,看到沈昭时一怔,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啊,昭儿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林伯父说一声呀?”
沈昭沉着脸道:“伯父,大比开盘赌博一事早就明令禁止,您在这儿公然开局有失分寸。”
林源和林梦生父子俩笑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谄媚得很:“就在自己家里闹闹,又不出去,没事没事。”
见沈昭不说话,林氏父子惴惴不安,却见沈昭扫了一眼盘口,蹙眉问道:“虞氏少主和清语的赔率怎么看?”
林梦生:“清语四赔六,虞沧澜……四赔一千,可真是太惨了。”
“清语……”沈昭不知道该说什么,阮清语圆满天格是真,但他失去修为也是真,短短几个月就将修为追了回来而且一日千里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虞沧澜更是扑朔迷离,四州大比以来还没遇到过虞沧澜这种连续两局还没开打对面就投降的情况……
“阮清语那小子我们都怀疑是不是练了什么旁门左道了,第一场比赛结束后府尊就检查了他的身体,结果什么都没有,看来清渠他们还留着什么比聚灵丹还要巧妙的神丹妙药。要不是看他近来心情不好,我肯定要盘问到底的!”林梦生念叨道。
沈昭蹙眉不语,林梦生从口袋里摸出一瓶灵丹,一边往外倒一边犹豫道:“不知道投注谁……清语下一场对战鹤氏的鹤鸣哓,那人修为一般,灵气掌控一流,清语应该能赢。”他将灵丹倒出五枚放在了阮清语的赢面上,轮到虞沧澜的时候,林梦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虽然沧澜对手是去年魁首叶落白,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想投他。”林梦生将整个单瓶倒扣在虞沧澜的名字上,丹瓶内丹药稀里哗啦淌了一整个桌面。
“真要这么赌?”林源挑眉看他儿子。
林梦生压低了声音,凑在林源耳边小声说:“爹,您以为我没看出来,您也赌虞沧澜能赢。”他一瞟桌面上一把造型古朴别致的匕首,笑得得意,“赌得可比孩儿大多了。”
林源冷笑一声,一巴掌按住林梦生的脖子,将他往下压了压:“那是因为老子比你有钱!要不这样,赔率得到四赔一万上去!”
林梦生扯了扯嘴角:“爹,别闹……”
沈昭无奈地笑了笑,斟酌片刻,取出一块珠玉也压在了虞沧澜胜上。
众人瞬间无语,林梦生见鬼了似的瞪着沈昭。
“你、你也赌?”
沈昭不自在地咳了咳,道:“只在自家乐乐,我,咳,别无他意,我也只是支持沧州府罢了,该杀杀宛州的士气。”
这些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虞沧澜什么都不知道,他白日晨起练剑,练好了就去玉瓯楼看书,与虞般演练剑式,专心致志。
他打了那么多场冰心,早就将这个职业的长处弱点全都刻在了灵魂里。
如果现在他用的是其他职业的系统,他可能会心存忧虑。
但这是他最熟悉的职业。
也是他最自信的职业。
第三轮大比当日。
沿街拥挤满了人。
各世家少主从驿站中出来,沧州府主干道上车马骈阗。
夹路尽是高大的梧桐,冠盖相连。
成天殿下有一座真正的一百八十层台阶。
马车行到台阶下就无法继续前进,各氏族停车下马,来凑热闹的凡者们淤堵在道路两侧,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瞧。
虞沧澜从车上下来,立刻迎来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
陆之于今日穿得格外雅致,虽然仍旧是青绿色竹衫,但花纹繁复细致,绣工极好,他站在虞沧澜面前,拱手拜礼:“虞少主,多日不见。”
“请。”虞沧澜废话不多说,直接伸手引路,陆之于被噎了个正着,见虞沧澜提步前行,跟了上去。
齐旻嗤笑一声:“刻板木讷的庸人。”
齐旻今日穿得也颇为隆重,暗金色的长袍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口衔宝剑。
陆之于微微蹙眉,世家涵养让他压下了怒气,齐旻的冷嘲热讽就显得越发锐利:“三年道境没有进益,能走到这里都算你本事,今日,我可不会留情。”
两人正是今日的对手。
“虞少主,在下阳州姜雨时,听闻虞少主修医道,在下对医道也颇为感兴趣。”
虞沧澜一瞥前来搭话的姜氏少主,温和一笑:“这是四州大比,不是医道交流会。”
姜雨时一怔,尴尬地退去,其后又有几个前来搭话,有些情愿,有些能看出来是在家族逼迫下的不情愿。
快行到台阶顶端的时候,虞沧澜被人轻撞了下肩膀,他偏头看去。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抱歉。”
虞沧澜回了句:“无碍。”
那人却站在那里不动,看着他,眼神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与傲慢。
虞沧澜:“?”
叶落白淡淡道:“也不过如此。”言毕,转身便走。
虞沧澜:“???”
大哥你有病吧!?
紫金霄摇着华扇上来,搭着虞沧澜的肩膀,说道:“表弟,那人就是叶落白。当年姨娘要与你招婿的时候第一个联系的便是他。他本是叶氏庶子,没什么地位,可他听说你根基之后就拒绝了姨娘,这么一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今天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虞沧澜“哦”了一声,拍掉紫金霄的手:“你今天对手是谁?”
“表弟关心我?”紫金霄挑眉看他。
虞沧澜表情木然,转身往成天殿走,紫金霄忙追上去,淡淡道:“我么?我打阮清渠,表弟亲我一下,给我加个油?”
阮清渠与阮清语兄弟二人刚好从马车上下来,阮清渠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提步前行的虞沧澜,紫金霄在一旁哄他高兴,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清渠垂了垂眸,近来情绪越发让他琢磨不透,他有时候会梦到很多模糊不清的事情,好像是他曾经发生过的,又好像是从未有过的。
他梦见虞沧澜跟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袖子,委屈地指着挂在树上的风筝;他梦见虞沧澜坐在他膝盖上,他们仰头看着漫天星辰;他梦见他们坐在书房里,共同研习同一本内功心法……
昨夜,他又梦到了这些,可一觉起来,他头痛欲裂,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情绪喷薄而出。
阮清语就站在他床边,笑着看他。
“大哥,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你会原谅我吗?”阮清语如此问他。
阮清渠看着阮清语,所有的情绪渐渐平静,他内心如古井无波,道:“你是我的弟弟,你做什么哥哥都会护着你,都会原谅你。”
这句话就如同魔障盘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逐渐变成了鸾夫人的叮咛。
——清语是你的胞弟,无论如何你都要护着他。
——哪怕是为他去死。
***
成天殿内,以州府为队列,各家少主分散站开,只有紫金霄身为澜州少主却夹塞在沧州之中。
以盘龙柱为中心,圈出了一块圆形场地,边缘列有阵法。
州府严洗练端坐在成天殿高处,俯瞰众人,沉声道:“今日大比有规矩如下,第一,切磋为主,切勿出格;第二,胜负既分,不得再战;第三,往年没有这个规矩,今年新增一则。”
众人沉默,严洗练道:“场地周围以红烛圈出范围,若是战斗中超脱范围即视为输掉大比。”
全场瞬间响起小声议论,外围围观的弟子声音更大。
“尊驾,此举恐怕于理不合。” 周氏少主周黎尧道,他在众少主之中以轻身之法为主,讲究的便是剑法灵活,飘忽难定,若是圈划范围,还有出界之限,他的灵活可要大打折扣。
“有何不可?”严洗练还未说话,便听叶落白冷冷道,“五十年前的四州大比还定在沧云峰断崖处,若我记得没错,当年还是周氏夺了头筹。”
周黎尧无话可说,他早就知道叶落白傲慢得很,却没想到他会如此驳他面子,不由脸色一冷。
紫金霄附在虞沧澜耳边小声道:“叶落白平日便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自从夺魁之后更是狂傲。”
“窃窃私语,成何体统。”叶落白横了他们一眼,冷声道。
虞沧澜撇撇嘴,双手拢在大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