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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2 / 2)

可自那天后他便每月去上皇宫两趟,皇帝越发优秀果断,他心有荣焉,可小孩子磨坏了脾气六亲不认可与他初衷不符。

其实每次见面不过三言两语,或是送个荷包。或是一件亲手制的衣裳,又或如今晚精心蒸熟的糕点。越不在身边的就越是挂念,细捏慢揉面团时想着家里两个孩子嫉妒的神色,一时又不觉好笑。

王府中两个孩子时常进宫找皇帝玩耍,每次回来后他都抓着两个孩子询问皇帝近况,惹得两个孩子满不情愿说:“下次进宫必须拉上大哥,只有他受得了您这墨迹劲。”

沈从岸做势要打,两个孩子便撒腿跑开了。

后来他便不再问,唯恐惹得赵信难过,方维的私生之子,小小年纪容貌绝世,自己看着他那张脸也总是失神。

闻识与他掖着藏着不让他见外人,逢人只说久病在床,惹得人无端垂怜。

长大后的赵信最爱照镜子,照完就摔,后来竟连水波都不能直视。

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大概是猜出了些什么,不停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性格也越来越怪癖,可他的身世是不能说出口的,就算是为人父的自私,他需拼了命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后来有一天,他派皮大山去集市拉回几个马车的货物全部搬到赵信房间,赵信怔怔看着满屋的琉璃镜,竟咬破自己的嘴唇。

沈从岸将他按在妆镜台前笑说:“我儿天人之资,这些俗物确实容不下,可是为父愚钝,除了这些俗物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我儿倾世容颜,你若不喜便通通砸碎,为父另想它物就是。”

赵信花月一般的脸上渐渐洒满泪水,此后随闻识在家研习医术,半步不离。

却说闻识坐在皮大山对面,红涨脸皮,口齿不清地大喊:“我走遍山水的时候心里想要的是一方净土,一个温柔的丈夫,如今什么都有了,却又盼望要寻得自由,大山啊大山,你说我怎么这么贪心?”

皮大山半眯半睁着小眼睛,点头如杵,“你,你这个人,就是事多,人活一辈子,要是啥都随了你的心意,还,还有个屁意思。”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闻识在屋内似哭似笑,用杯底砸着桌面,“皮大山你个王八蛋,也敢教训老子!”

皮大山嘿嘿一笑,一手颤巍巍地端起酒杯,脑袋碰的一声砸到桌上。

闻识推搡着她,不满地大叫,沈从岸便在这时哐当一声开门进了屋中。

“是,你呀,你回来了?”闻识醉眼惺忪地看着沈从岸傻笑。

沈从岸叹了口气,将她扶回卧房,脱去外裳,擦净手脚,自己便蜷起身窝进她怀中,想了想,又拉起她手臂环住自己,才满意睡去。

小皇帝自此性情越加温和,再不曾对谁表现出特殊的情感,闻识却眼尖地发现,她眼中某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伤害这个人,闻识其实比她疼百倍。

可她只能站在高处,傲慢地睥睨小皇帝蹒跚的脚步,等待她追赶自己。

谁能代替你成长呢,我的孩子。

小皇帝及笄那年,已然是个翩翩少女,她的眉宇总是温柔,嘴角总是微微扬起,让人如沐春风。

上朝时时常发表一下言论,每每令人心悦诚服,两党的官员都开始说,当今皇帝会是个千古明君。

只有闻识心中偷笑,小皇帝这稀泥活得比自己强多了,一会儿引经据典,一会儿潸然泪下,好嘛,声名狼藉的大贪官生生说成比干之类名臣,您还能再无耻些么。

她坐在龙椅下首,回头看着小皇帝侃侃而谈,越来越沉默。

她知道苏道淹和方维都曾揣测,皇帝一天天长大,她这个从母摄政王恐怕不肯放权,只有闻识自己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何其漫长的时光。

皇帝及笄之礼是国之大事,礼部和内务府忙疯了,折子一封封往闻识那递,闻识通通转给皇帝自行批阅,直到前一天的清晨,小苟子派宫人给她报信,方维神秘觐见皇帝,两人关门密议大半个时辰,方维离去时荣光满面,皇帝却将自己关在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闻识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讥讽,视线透过层层宫墙,落在皇帝寝殿。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赵允,想起她临去前呕心沥血写就得那本皇帝图鉴,帝王之道就透过那一幅幅看似稚嫩的图画中送达给小皇帝。

张朝颜说的对,赵允确是个合格的皇帝,她相信冥冥中不断在训导小皇帝的赵允不会输。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朝颜花白的头颅和布满褶子的脸进了视线,赵允死后闻识让他近身总管皇帝寝宫一切事宜,按他的话说,拖着半截入土的身子也要保小皇帝平安长大。

两人对视一阵,谁都没有开口,末了,张朝颜说些没味的话,走了。

喝几杯茶水,睡了一小觉,看天色雾气朦胧,寻思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吧,还是回了,这闺女一口气能沉到海底去,今日不会来找她了吧。

换了件寻常衣裳悠悠往回走,同样常服的侍从远远缀在后面,她看各家华灯初上,从尚书家数到顺天府尹家,上百个灯笼,圆的扁的,画图的贴字的,别致是有了,可还是不如街尾的一盏小小孤灯。

“老板,一碗馄饨。”

六旬的老人应了一声,驮着背将一个个嫩白的馄饨扔进滚锅,不一会儿又捞出来,如一个个胖娃娃。

这家馄饨特别鲜香,比宣城那家寡妇摊子好吃多了,她曾特意请教老板,原来也不是什么秘技,只是用料新鲜,比旁家更用心罢了。

闻识余光早察觉有一旁有人静静注视自己,她岿然不动,直到那人端坐在身边,她卷了颗馄饨送进嘴里,: “数十年如一日的专营,才成就了这一碗碗馄饨,前有没有古人臣不知道,但后头一定会有来者,陛下说是不是?”

小皇帝久久没有出声。

闻识又夹了几颗吞进肚子,表情得意极了,小皇帝皱眉,也要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片刻就到眼前,她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可也没到鬼斧神工的地步。

闻识很快吃完,就着袖子撸了一把油花花嘴,惹得小皇帝嫌恶的瞪她一眼。

闻识满不在乎,微微拱手,“陛下若无事,臣就回了,夜路难走,您也今尽早去歇着才是。”

这话,这语气,说的好像话家常,天底下只有闻识和沈从岸才这样同她说话。

皇帝垂下头去,闻识起身要走,皇帝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头仍旧低垂,柔弱的像个孩子。

“方维说,她是才是朕的生母……”

抓住闻识的手纤细,柔美,轻轻颤抖,闻识慢慢将另一只手搭在她下颌微微用力,小皇帝的表情便一览无余。

“你是皇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扬起头直视天下。”

小皇帝的眼睑又开始下垂,“若朕不是赵氏子孙……”

“陛下对臣说这种话?是在考验臣的忠心?”

小皇帝面色惨败,手开始剧烈的颤抖,闻识有些心疼,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方维是不是对你说,先皇有疾,不可能有子嗣?”

“陛下是她与贵君私通之女?”

“也说要以身谢罪,只望陛下身安……”

闻识最后轻拍她头顶,“陛下聪敏,其实心中并不相信,可是从杜岩生的沉默,太医的欲言又止,王君从不离身的帷帽,以及先皇与贵君的画像中,您忽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所以您才来找臣。”

“可是陛下想在臣这里证实什么呢,您心中明明早有答案了,不是么。”

小皇帝松开手,一副受尽□□的模样萎缩在沈从岸亲手缝制的锦衣中,这个执拗的孩子在想什么,是难以忍受憎恶之人竟是生母,还是因为与方维无关而松了口气。

闻识扬手将从不离身的白玉簪拔下,玉簪被赵允毁成几段,被她融金包裹仍成一截,插在小皇帝头上,笑道:“天下将倾,王君的祖母毅然挺身,曾于□□有从龙之功,在□□得了天下后却抽身离去,拂去身前身后名,天下聪明之人多如江鲤,如沈老夫人这样知进退的却少。陛下是大鹏之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帝对您寄予厚望,这江山还请您悉心呵护才是。”

闻识不敢回头去看小皇帝的脸,因为她已泪流满面。

许久许久之后闻识最后一次登上宏伟高大的宫墙,目送皇帝一行浩浩荡荡前往太庙,除方维,清吏制,平豪绅,亲率王师歼灭突厥大部落,小皇帝赵尚检此时大概已经是合格的皇帝了吧,赵允啊赵允,你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出了宫门,闻识站在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前,笑着抓住沈从岸的手,此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脚下即是彼岸。

感言:在下俗人一名,没有笔下生花本领,半年只写出这一本,感谢各位这段时间陪伴,若能给亲们带来一丝欢乐是小的荣幸,小的日后大概要隐身一段时间了,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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