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休醒来后精神很好。
一夜无梦的睡眠让人很舒服,他坐起身的时候简直像泡完澡从热水里站起来,浑身清爽。
除开刚睁眼的刹那太阳穴狠狠的几下蹦跳,这个清晨完美无缺。
走进卫生间完成晨间的洗漱,沈方休换上郑重的黑色正装。换衣镜里的年轻人面色平静坦然,符合沈方休给自己设想的参加何笛葬礼该有的样子。
当年他没能成功走进葬礼现场。他当时被激动的何田田用最刺耳的声音唾骂着,少女已经哭哑的声线高分贝地冲着他尖叫,像是杜鹃啼血的哀鸣让他很快狼狈地逃走了。
事后想想他是十分后悔的。他欠了好友沉甸甸的救命之恩,却连顶住田田和何家父母的压力走进他灵堂的力量都没有。
所以这次在来之前他就给自己做好了设想。
不论他会失态到什么地步,不论遇到何田田怎样的责难,他一定会好好走到何笛的墓前,认真地道一声谢,道一声再见,最后道一声别。
“好了。”他告诉自己着,用被水沾湿的掌心拍了拍脸颊,再小声鼓了鼓劲。
沈方休精神饱满地打开`房门。
“早上好啊沈哥。”
一打开门,住在对门客房的人就扭头给了他一个饱满的笑容。
是何田田。
“诶?”沈方休愣了愣。
一夜之间何田田像换了个人。她的妆容还是类似昨天那样,气场爆棚的欧美风面妆,眼窝选了一种比昨天更深更黑的眼影,更别提一身黑沉干练的正装衣裤,成熟得不像个24岁的姑娘。
但是她像在昨晚突然被一场好梦拔去了全部的尖刺,那种冰冷的从唇间齿缝溢出的攻击欲全都不见了。
虽然有点怪异,沈方休还是很快也露出微笑来:“早安田田。”
这也许是一个能修复他们十年来破裂关系的契机,他乐见其成。
然而他镇定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崩溃了。
“你们俩打扮地好认真啊……”一个说话拖着长长尾音的青年男声插进了他们之间,然后是拖拖拉拉扯着拖鞋的脚步声,“哇,我妹真美!”
“哥!你别闹了!”何田田苦笑着转过头来,“你还真要穿T恤过去啊,你是要把林升声气活过来。”
“哎,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说话的年轻人有张和现在的何田田五六分相像的脸庞,只是比起精致青春的何田田,他的长相棱角要分明的多,“升声也不想我们过的太苦大仇深,对吧?”
沈方休在刹那间浑身一冰,又浑身一热,战栗感瞬间支配了他所有的神经,他双腿的关节像突然失灵一般,致使他跌坐在地。
“何笛?!”
沈方休不知道自己的音量是不是过大,他都分辨不出自己有没有破音了。只觉得自己用尽全力喊出了这个名字,两个字一出口,他的整个头腔都在轰鸣。
“哎哟哎哟,”眼见沈方休像被惊吓地快要过呼吸,何笛慌了神,蹲下`身不由分说拽住全身发软的沈方休,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气,“来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方休你怎么啦,我有这么吓人吗?你当心气喘发了,来,冷静点冷静点。”
何笛温热干燥的手心贴在沈方休透凉的手背上。
他一个激灵。
五感被这一点触觉激活,突然听觉视觉都被拉了回来,他努力顺着呼吸。
“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何笛担忧地看着他渗出细小汗珠的脸,“这都十年了,你要是再因为当年的事失常,该轮到林升声愧疚了。”
“林,林升声?”沈方休从何笛的话里一下抓到这个关键词,六神无主的他忍不住开始小声的絮语,“对,林升声,我昨天来了这,这里是他的别墅,然后……”
“沈方休,何笛?”江远帆的声音从扶梯上头传下来,“你们几个好了吗?白夜竹已经去车库开车了,该出发了。”
“走吧,”何笛几乎是把他从地上架起来的,“你擦把脸,我们该去见见升声了。十年了,我们都还没给他扫过墓呢,真是惭愧。”
林升声?
十年?
扫墓?
沈方休双唇无声的张合了一下,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他几乎是被何田田和何笛两个人架起来的。
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临出门前,沈方休倏忽间感到一阵汗毛直立的战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