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急,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帘幕垂地,幽光寂寂。日暮苍山远,室内的闷热减退,暑气沿着地板消散开来,一点侵人的凉意。
顾楠的一楼紧紧地锁着,Laciare闭门了整整一天。他在床上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再醒来,胃和手已经疼得没有知觉。理智告诉他必须要进食,他看到一旁,晏忱早上留下来的粥。
嘴角牵出一个苦笑,他暗自觉得自己真香了,拿起粥碗。放得粘稠了的粥滑过食道,带来钻心的疼痛。顾楠不以为意,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吞完粥,像是圣徒在虔诚接受一场漫长的刑罚。
喝完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颇为不满的啧了一声,站起身来。
夜里晏忱慌乱翻药时拉开的抽屉依旧开着,顾楠用没有受伤的手伸进去,掏出一瓶碘伏来。
暗黑的裙装未脱,他扬起手时,袖口垂下层层叠叠的褶皱,像是暗夜里怒放的妖姬。厚厚的云和密密的雨幕拉长黄昏的时间,拖拽出不露声色的阴影。顾楠挺拔地站着,一只手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将碘伏自下而上地冲洗着另一只手手心的伤口。
预料以外的痛从手心开始蔓延向全身,他闷哼一声,垂眼看了看伤口,没有留情,抬高手腕继续倒,高处的势能将刚刚凝住的血块冲开,隐隐还能看到里面的被刺开而翻出的嫩肉。
直到一瓶碘伏倒完,顾楠才跌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很快被自己捂住的尖叫。
痛,太痛了。顾楠想。
满意了。顾楠又想。
他走到旁边的盥洗室,对着镜子往化妆棉上倒了点卸妆油,厚重的油彩层层剥落,隐藏在后的他面目依旧清秀。只是那双眼冷漠而疏离。
晏忱回到家,打算松松衬衫的领口。一伸手,发现扣子已经开了两颗,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上似乎还有顾楠发尾扫过的触觉。于是只好解开了袖口的扣子。他怔怔地对着不存在的夕阳发呆。向日葵垂头看着他,晏忱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花瓣。向日葵在夏天依旧能养得长久,瓶里水给的充足,花瓣依旧饱满。
他不想关窗,任凭雨雾斜斜地被风一阵一阵地带过来,冲刷在皮肤上,像误闯内陆的一小片海,粘粘地打湿摊了一地不知道要如何收拾的心情,湿漉漉、水汪汪。
“是男孩子吗?”他低低出声,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
晏忱把手交叉放到脑后,额前的一小绺碎发卷成温柔的弧度,向后仰倒。后脑碰到坚硬的床板。修长的腿一条曲起,一条伸展着。他没有摘下眼镜,不一会儿,飘进来的雨丝就在镜片上晃出细细碎碎的水珠,模糊了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
那一夜,他坐在顾楠床边整理出的思绪重新扭结在了一起,而且似乎比先前更乱更棘手了。
“是男孩子啊。”
这一句微不可察的低语,团成一小团雾气,混着夜色悄悄潜入街道,消失在秘密的雨帘后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