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慎蹙眉不语，显然并不放心。
所幸，一切如连梦洲所言，在请神龟元元看过后三日，这场风寒便不治而愈。
虚惊一场，实属万幸。连梦洲又修养几日，提出要同段明慎赴泉山还愿。
他说得义正辞严：“你当初说的愿得一心人，现下求人得我，合该去兰泉寺进香的。”
段明慎无奈道：“求仁得仁作如此解么？”
连梦洲一顿，掩唇闷声问：“那、那是何意呀？”
“彼其仁作仁德解。圣人谓伯夷、叔齐，古之贤人也，求仁得仁，而无怨。”段明慎见他满目茫然，轻叹道：“罢，你要用便用罢。既是去泉山还愿，须得尽早出发，你……”
话未言明，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面上似笑非笑。
连梦洲回过神来，不由羞窘，辩驳道：“我近日不过嗜睡了些。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花也一样的嘛！”
段明慎道：“在那时候也睡得着？”
“你——！”连梦洲又羞又恼，急道：“你、你……我——”
然而他并非伶牙俐齿的性子，气结时更是嘴笨，吞吞吐吐半晌，到头来半句反击也无，无法，只得变出一捧莲子，铺天盖地抛将出去。
段明慎被砸了满头满脸，却是朗声而笑，将人摁在怀中安抚，“要睡便睡，大不了晚些时候过去，嗯？”
连梦洲却是个有骨气的，预先睡足了一天一夜，到得约定那日，他起了大早，天将擦亮便叩响段家院门，将人拖上了山。
人云：“落鹜钟灵秀，七分在泉山”，所言不虚。此刻晨光熹微，山外有山岚叠罩，林间是凉风习习，吹散草叶间未晞的朝露，山间静谧安然，是一派万物沉睡的景象。
兰泉寺建在山腰，他二人跨过溪流，拾阶而上，很快来到了门前。
门后唯有一个年轻僧人洒扫庭院，看见来人，轻声道了一句佛号。
段明慎带连梦洲回礼，转身向天井而去。
古醴池中一如当年，趴伏着一只巨龟，龟甲边角遍布青苔，仿佛已与周遭景物融为一体，看去陈旧而古朴。
连梦洲趴在栏边，唤了几声“元元”，只见那巨龟缓缓探头出来，竟是口吐人言：“你来了，阿连。”
“嗯，我同阿昉来还愿。”连梦洲挽过身边人手臂，欣喜道：“这位便是我家阿昉，是不是顶好看！”
段明慎与巨龟两颗豆眼对上，作揖道：“晚辈段明慎，见过玄衣君。”
巨龟盯住他半晌，忽然伸出四足站立起来，垂首恭敬道：“不敢当，段先生安好。”
连梦洲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扶起段明慎，疑惑道：“元元，你这是怎的？”
巨龟依旧垂首，默然不语。
段明慎问：“不知玄衣君如此，所谓何意？”
巨龟声音低沉，答：“段先生折煞卑下，卑下同阿连久未相见，不知段先生可否恩准卑下……”
段明慎意会，颔首对连梦洲道：“梦洲，我去外头走走。”
而巨龟始终一副谦恭姿态，直至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方缓缓抬头，转而望向连梦洲。
“阿连。”它声音低沉，语速比平日愈发慢，仿佛每一字都需仔细琢磨，“你可知……他是何人？”
连梦洲自方才便觉着奇怪，此刻茫然道：“阿昉……就是阿昉啊，唔……是落鹜县的教书先生？”
巨龟默然，豆大的黑眼中晦暗不明，有什么情绪一闪即过。
“元元？”连梦洲凑近看他，担忧道：“……你怎么啦？”
“……”
巨龟沉沉一叹，忽然问：“你近日频感不适，可曾想过，自己花期几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