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慎直起身看他，眼神晦明不定，片刻后幽幽笑了一笑，颔首道：“好，青红丝。”
他进屋换过一身衣裳，招呼连梦洲出门：“去买青红丝。”
连梦洲正欲答应，忽然面色微凝，身形极不易为人察觉地一晃，继而站定了，面色如常道：“来啦。”
落鹜县传统，每逢中秋前三日开晚市，市集之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常。
连梦洲紧随段明慎左右，只见两旁各色小吃食材把件，直教人应接不暇。
如今县中无人不知连梦洲是段先生的远房表亲，兼之连梦洲乖巧讨喜，凡认出他的，无不从自家抓一把瓜子点心来。他近日食欲不振，吃得并不多，是以晚市未走完一半，手中已然腾不出空来，满当当尽是瓜果小吃。
段明慎哭笑不得，只得向卖青红丝的摊贩讨来油纸，将东西悉数包了，自己一并拎在手中，再牵过连梦洲往深处去。
触手却是一惊，那截腕子细瘦伶仃，小小一颗腕骨支棱出来，几乎硌得人掌心生疼。
灯火之下，他转头看去，只见连梦洲笑颜依旧，两颊却似要凹陷下去，往日脸蛋鼓鼓一层**，竟不知何时瘦成了皮包骨。
他停下脚步，蹙眉唤道：“梦洲。”
“嗯？”
“你近日可有不适？”
连梦洲毫无所觉，摇头道：“没有啊。”
“……”
“出什么事了？”
那日的不安再次破土而出，在黑暗中缓缓显露身形。段明慎勉力压下，对他安抚笑道：“无事，只是看你瘦了许多，不知多吃些肉可否补回来。”
连梦洲便也笑：“瘦些不好么？我太胖啦。”
他一面说，一面打起哈欠。
段明慎问：“又困了？”
连梦洲赧然一笑。
段明慎摇头，俯身在他面前，“上来罢。”
连梦洲便一跃而上。
段明慎稳稳接住，只觉手中毫无重量，竟似当真只背负了一朵轻盈莲花。
他心疼，却无计可施，不知怎的记起家中那朵碗莲。
连梦洲曾说那碗莲同自身相系，是荣损与共的关系。而今碗莲鲜嫩依旧，是否说明连梦洲也无大碍呢。
晚市已走到尽头，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黢，那黑黢之下隐隐闪着细光，可他看不分明，一如未明的命数。
深巷中吹来微风，竟激起他一阵寒噤。他莫名心中悲怮，恍然间直觉有些事，便如夜来清风穿行，牵不稳、留不住，只能任他溘然而去，再不回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