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悠远，惊起一行飞鸟，飞鸟翎羽洁白，在风中划出层层涟漪。
涟漪荡啊荡，荡进有情人心底。
“你……”
段明慎甫一开口，始觉喉头干涩，声音紧绷着说不利落。
他不得已清清嗓子，复道：“你说，他……他——”
元元接道：“若卑下所料不错，明年夏日，阿连便可重回人界，与先生相见。“
“可他分明已化作落花……”段明慎忆起那夜莲瓣纷扬，只觉心痛如绞，“——连人身……也不曾留下。”
“草木枯荣盖因天行有常，六道之中除却天道，皆归于此。”元元道：“阿连是莲花精，精怪不修天道，是以无论修为几何，始终须得顺应四时，与本体同生。
“夏生秋败，便是一生，如是往复，轮回不止。”
沉默如水漫上来，段明慎似是听得呆了，痴望着池水，竟不知是哭是笑。
他的阿连没有死，这多么好，他们还可以携手此生。
可他们的此生注定分分合合，用多少等待，才能换来三秋相守。
他摇摇头，惨然笑了一笑。
元元不忍见他如此，宽慰道：“先生，有道是留得青山在……”
“我省得。”他回过神，面上重归淡然，平静道：“他还在，便是大幸。”
他对元元拱手，道：“今日多谢指点，时候不早，恕我先行告退，来日再携阿连登门拜谢。”
元元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段先生折煞卑下。”
他态度始终恭敬谦卑，段明慎此时卸下包袱，便有余裕问出另一个问题：“恕我冒昧，阁下如此恭谨，是为何意？”
元元埋首不语，无形的威压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偷眼打量，不过匆匆一瞥，便被对方周身散发的金光激出泪来。
他心头一凛，缓缓道：“佛曰：不可说。”
此三字由龟口中吐出，听来很是滑稽，但元元是龟又不是龟，多年受佛门浸润，已然有老僧之风，此刻说出这句话来，便好似吐露了天机。
段明慎点点头，又一拱手，匆匆下山而去。
已是暮春时节，他要早早洒扫布置，迎他的阿连回家。
刚到林边，远远便见院墙下站着一人，身型颀长，手持折扇锦衣翩翩。
段明慎走近去，淡淡道：“来了。”
莫执满心的欢喜立时冷了，眨眨眼，强笑道：“家里来了一批织锦冰丝，我爹特意留了两匹来，给你做夏衣。”
他说着打开手上包袱，里头四四方方叠放着三件衣裳，缎面光滑，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
当初莫执同连梦洲闹得不愉快，但他厌恶连梦洲，却着实不曾想过要他死，后来人死灯灭，他便单方面冰释前嫌，又没事人一般往段家跑来。
他虽跑得勤，却不过分亲近，段明慎并非要同他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二人之间到底留下嫌隙，是不能情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