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笑了:“这也瞒不过你。”
“我第一次开天眼是为查看少爷在柳叶城经历了什么。”
阿锦絮絮叨叨地讲述了一个俗套的故事。
在寒梅初绽的第一天,白知秋呱呱落地了,他自打生下来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既不哭,也从不笑,满月的时候就在席上打掉了一个想要来逗弄他宴宾的牙齿,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他对剑道有种近乎痴迷的喜爱与非同寻常的天赋。
柳叶城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关于城主家生了个怪胎的流言很快就传开了,他们背地里都偷偷叫他“狼崽子”。
但是白知秋并不关心外人在想什么,他对世俗一切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漠然。
所幸的是他有对异常护犊子的爹娘,加之家里有权有势,故而也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子。
于是白知秋就这么一路打人如同切瓜砍菜一样轻易地长大了,待到他十五岁时,连他的父亲亦是他的手下败将。
方圆几里之内,无人是他的对手。
他模样生得极好,又算得上是半个官宦子弟,天天来说亲的媒婆踏破了白府的门槛。
少年厌倦了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在一个柳树刚刚吐出新芽的春日里独自离开了白府。
外面的生活自然是很肆意,他化名柳无名,识得了一群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经历了一段段跌宕起伏的故事,他过得荡气回肠,快活风流。全然忘记了柳叶城。
等他再想起来回家时,已是三年后了。
或许是老天也终于看不惯他如此顺遂的人生,待他回到白府时,府邸里已是残垣断壁,荒草萋萋,一个人也没有了。
少年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迷惘的滋味,他看到白府门前躺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孩童,他浑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那孩童睁开眼看见他,扑上来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温热的鲜血汹涌地流了出来。他还未哭,反倒是那孩子先哭了,微凉的泪水一点点濡湿了他的衣襟。
“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爹娘找了你整整一年,可是他们等不到你了……我们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你……”
他一点点擦去那孩童脸上的碳灰,露出他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巨大的伤口从他的额角划到了下颚。白知秋看了很久,才认出这是自己的二弟白知云。
孩子说在他走后的第二年,城内来了名叫元清真人的道士,他有几分小聪明,嘴皮子又利索,大家皆将他当做活神仙,大肆兴建庙宇,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那年盛暑,大旱,庄稼地里的秧苗都死了,即使白云天开仓赈济,城内还是每日都有人被饿死。元清真人说这是神帝真龙发怒,必须献祭上五名阴年阴日阴时的女子。
白云天拦住了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怒斥元清真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元清真人怒而与他动手争执起来,可他不过三脚猫功夫,自然不抵白云天。他心胸狭窄,对此事耿耿于怀,便诓骗城内百姓,说白云天已被千年狐妖附身,现下五名阴年阴日阴时的女子迟迟未献祭,龙帝大怒,必须要杀了白云天才能解了这场灾难。
当夜,白府从府邸里起了场滔天的大火,熊熊烈火映红半天青紫的苍穹。无数百姓站在府邸外,他们面容藏在影子里,如同魑魅一般,无人知晓他们的神情。
白知云哭着说:“大哥……为什么?是我们做错了吗?”
白知秋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他,脸上看不出神色。
他想好好照顾白知云,为他请来了最好的郎中,可孩童的身体还是一
点点衰弱下去,就好似窗外秋叶,无可挽回地一点点凋零。
当窗外下起了第一场雪,昏昏沉沉缠绵病榻的白知云头一次清醒过来:“哥哥,我想去看雪。”
在满天飘飞的鹅毛大雪里,他抓着白知秋的手,因为太用力,那指甲都陷入了少年的血肉里,他反复地说着:“哥哥,你要为爹娘报仇。”
“你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白知云的身体渐渐地变得冰凉入骨,可他还是大大地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身体瘦骨嶙峋,包裹在厚厚的夹袄下,像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