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不应该懂得悲喜,当他抬起头时,面上却是微微的刺痛,那是温热的泪水在冰天雪地里一点点凝结成霜。
他在全城唯一的水井里下了毒,一家一户地仔细确认是否还有活口,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位幸存者。
最后他提着剑来到了云神庙,那庙修得金碧辉煌,恢宏大气。白知秋剑势如虹,无可阻挡,他将云清真人捆在了朱红的柱子上,很有耐心地一点点削去他的皮肉,然后是手臂,大腿。
鲜红的血液溅在了他的身上,他如同地狱来的恶煞,无人可挡。
庙宇内的弟子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殷红的血像大雪初绽的梅。
白知秋转身凝视他们,眼眸是冰凉的琥珀色。
渡了金身的神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悲悯又平和。功德箱哗啦啦地摔在地上,散出一大片的铜钱碎银。
白知秋最后烧了整座柳叶城,连同他自己也一并消逝在这这场滔天大火里。
这个故事悲情又沉重,我听完了一时也不知该摆出如何表情:“那他又如何变成了这样?”
阿锦抬手折下一段苍瑾花枝,那月纱笼在她玉白面容上,映得她眼睫纤长,眉目沉静。
“少爷其实早就元神归位了,只是他后来听闻蜃珠可以编造出无边梦境,就孤身来到了南荒边海寻找。”
我叹了口气:“还真叫他找到了。”
不仅找到了,还叫人家蜃珠都对他死心塌地的。
“他分明宁可沉溺于这虚幻梦境里,也不愿回到九重天,你当真要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叫醒他吗?”
“梦境也未必会如他所愿,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就如同我不是他记忆里那个真正的侍女阿锦一样,这白府里的上上下下,有哪一个是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
阿锦摇了摇头:“莫要说旁人了,少爷也亦不是从前的白知秋了?”
“他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我道:“这些苦口婆心的话,你应对他讲才是,也省得白费了你这样一番心思。”
阿锦只道:“城主玉令在少爷手中,等你们救他出去之后自然就知晓了。”
她虽一字未提自己与白知秋,但我猜晓那大抵又是个不如人意的故事。
世人总更偏爱圆满,因得不到圆满,我亦如此。
————
我回了房,看见云逸司遥站在我房门前,一左一右似两个门神。两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说话,看起来荒诞又尴尬。
我咳了一声,云逸才似反应过来:“宫翟?你没受伤?”
司遥也一并抬起了头,语气淡淡:“没事就好。”
我如竹简倒豆子一般将来龙去脉同他们说了一遍,二人都沉默了。
司遥道:“虽城内百姓有罪,也不应赶尽杀绝,有违天道。”
我道:“天道无情,白知秋父母何其无辜?白知云又何其无辜?你真当所有百姓愚不可及,不知
云清真人所说真假参半?不过是事不关己,为搏一丝生路不惜以他人性命做祭。”
“纵然百姓有罪,自有功德帐记录,来世必会遭其报应。但若旁人插手,只会平白染上不必要的因果杀孽。”
我抬眼看着司遥,他的眼眸清透又澄澈:“你便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司遥眼眸倏然一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痛苦又愤怒。
我自知失言,想说些什么,他已挥袖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