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抚不得不停下来,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找到一位老叟,走上前去搀他起来,温言道:“年关将至,老人家一切可好?”
得了“都好”的回答,直起身,命众人起身,环顾一周,又朗声道:“朕已命京兆尹统计京中长者之数,过几日当有衣帛蔬肉送至人家,一点心意,切莫推辞。”
曹敏学眼睁睁地看着宿抚赚得几声万岁,从一个卖绢花的担架子身边经过,顺走其中一朵,握在手中翻身上马,不过数息间就沿着人群避退出来的宅道消失在视线中。
他身后的禁军倒没有像皇帝一般绝尘而去,反倒都留下走动,付了绢花的钱,将几名头一次见到皇帝,被想象中的天威吓得起不来身的百姓扶起,其中一人走到曹敏学身边,想要弯腰扶起他。
曹敏学涨得面色发红,正要使力挣开禁卫,奈何这名禁军乃是北疆中人,身高马大,足足比曹敏学高了一头有余,一身粗壮有力,洗好没有感觉到曹敏学的挣扎,尚且关切道:“曹阁老可是一路疾驰受累了?卑职送阁老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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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抚进了兴都宫后就散去了平日随行的十数人,拨转马头直奔应承安所在偏殿。
应承安坐在窗下,窗扉半开着,看到宿抚赶来,颇为讶然地挑了一下眉。
已经过了晚膳时候,他手边有些下酒的卤味,但没有在烛火下看书,而是对月自饮自酌,看上去好不惬意。
宿抚也不进门, 他走到窗边,仗着身高腿长抬肘撑住窗楹,抬手拿了一道的将绢花别在了应承安鬓边。
是一朵半开的粉桃,手艺不凡,颜色虽稚,却不显流俗,宿抚注视半晌,鬼迷心窍地叹了口气:“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应承安茫然地把绢花从鬓角摘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随手抛给兰臣,问道:“来饮酒?”
兰臣接住绢花,看清是个什么东西的瞬间险些没用力把它捏成一团,躬身退去,嫌恶地将绢花丢进角落,又从暖炉上拿来一壶温好的黄酒。
应承安远远闻到香味,惋惜道:“可惜无蟹。”
宿抚并没有发觉兰臣的变脸,他一路疾驰回京,又与曹敏学笑里藏刀地讲了几句话,已经有些疲惫,然而见到应承安时又不免振奋起来,期盼道:“不是,承安今夜想出宫游乐吗?”
应承安抬头看了下月亮的方位,婉拒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宵禁了。”
腊月中宵禁已经往后延了一个时辰,足够两人从宫门走到御街尽头,宿抚满脸殷切,想让应承安作陪的心思溢于言表,只差从窗户中翻进来拉着他的衣袖摇晃。
应承安被他死缠烂打得无可奈何,只得放了酒樽起身更衣。
兰臣刚要上前去服侍应承安,突然想起宿抚还在窗外站着,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放下窗扉,挡住了他的视线。
宿抚大概是从他的冷脸上看出了什么,起身走了开,到院中询问禁军。
“老王八羔子就知道折腾人,”兰臣小声抱怨,“还拿桃花。不知道他就是个烂桃花吗?”
应承安忍了忍笑,安抚道:“未必不是机会。”
兰臣能把声音压低不叫屋外人听见,应承安却没这本事,宿抚牵了马给他,路上时左思右想,担忧地问道:“什么机会?”
应承安想了一下,直言相告:“前几日一直没寻到机会向子和提。快到第三个戍日了,我想搬回含元宫中斋戒。”
宿抚常用的战马随他奔波了一天,需得休息,于是也换了一匹宫中训好的温驯御马,步伐极稳,无论驭者怎样乱动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宿抚几乎踩着马镫站起也只是稍微晃了一下,安之若素地载着他小步往前跑去。
宿抚讶然道:“搬回含元宫?可是有人苛待了承安?”
应承安稍微放慢了马速,让宿抚跟上,不疾不徐道:“并未有人苛待我,只是斋戒一事需慎重诚恳,我欲祭宗祖,还是在含元宫适宜。”